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如今大周国土无数属于寺院,无数臣民归于寺庙,国家根本的土地和百姓都没了,即便殿下承诺过他不会动佛教,可若再这样下去,只怕迟早还要清算,当年世祖灭佛只怕还要重演。
灵远轻叹一口气,只怕这也是殿下叫他不必着急,顺便看看各地寺庙的真正原因。
连他一个世外之人都觉得心惊,更何况是未来的俗世君王。
虽说灵远说是帝师托梦,可终究众僧也都半信半疑,到底还是休整几日,一道上了山。
监院甚至还带着州统,州统身边还跟着刺史府的一个小吏。
“这山……不像有人能住的地儿啊。”小吏虽然知道帝师就在他们凉州,可站到了山下,看着只有鸟兽拉屎的地方,忍不住心里泛起了嘀咕。
众人辗转许久,久到连白洞都在质疑声中怀疑自已记错了地方,终于在落日之前找到了已经被藤蔓覆盖得全然分辨不清的山洞入口,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出入过。
白洞是唯数几个知道帝师静修之处的,见状心里门清,灵远或许说的是真的,帝师是真的圆寂了。
一行人除了跟着的小吏,没一个带刀的。
小吏狐疑地看了一眼带着棍子的僧兵,“你们僧兵不都有兵器吗?”
监院重重地咳嗽起来,脸皮一阵抽搐,一面偷看灵远,“你不要红口白牙污人清白!”
其实寺庙里头的僧兵都有大量兵甲,可灵远是京中的沙门统,如今坐在那位置上的也到了三十几岁,正是容易暴怒的年纪,世祖灭佛不就因为见着寺中藏匿的兵器嘛。
灵远又叹了一口气,为了保住佛门,这次殿下暗示的事情,他一定得好好办,办得越完美越好。
小吏认命挥刀,和那几个使棍子的一起勉强清理出洞口。
夕阳泛出无边的金光,沉寂了几个月的洞口重见天日,众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后背,发觉落日恰恰与洞口齐平,像是……遥遥给他们铺出一片金光大道。
待看清洞中景象后,众僧人同时肃立,抬手行了佛礼。
原来帝师当真圆寂了。
这下众人对灵远的梦深信不疑,连带着小吏看灵远的目光都带着全新的信任和畏惧。
灵远一眼看见了师父手中那块绢布,原来殿下早就安排好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走近,反倒转头走向了堆叠起来的经书前,打开了准备好的包袱和竹篓,认真收拾起来。
身后传来了压低的议论声。
“这是什么?是帝师留下的遗言吗?”
“是!这的确是昙曜帝师的字迹!这朱砂也是先前帝师嘱咐我给他准备的。”白洞声音骤然变大,几乎颤抖起来。
监院又伸长了脖子,盯上那字迹,缓缓念了出来,“日落复升,乾坤倒转,江山有继,社稷长延?”
字一念完,监院眼珠瞬间瞪大,几乎要脱框而出,心猛烈跳动起来,恨不得转头就去找自已的师兄弟和知客炫耀,自已是第一个看到并且念出帝师遗言的人!
灵远也恰在此时走了过去,“什么遗言?果真是师父的字迹吗?”
“这怎么看着不是什么好话呢?”胖和尚挠了挠头,“我慧根不够,师弟你觉得师父是什么意思?”
细竹竿也忍不住摩挲脑壳,“可这后面,是好话啊,这不是说我们大周江山绵延不断嘛?”
“前一句像是倒反天罡的坏事,后面一句却是实实在在的好话,灵远,你怎么看?”
众人忍不住都去看这个被托梦的灵远,帝师都托梦了,肯定是他是帝师继承人,最有慧根吧。
灵远抿着唇,心脏剧烈搏动,连带着肋骨都像是在传音,他伸手接过了绢布。
没有做旧痕迹。
字迹也是师父的亲笔。
这不是殿下设局,或者说,至少帝师谶言本身,不是殿下设局。
半晌,灵远托着绢布,走到洞外,光线彻底敛尽。
小吏却远比这群僧人敢想。
这前面说的,乾坤倒转,可不就是从前女主朝政,妇人专权嘛。
难不成太后当权才能延续大周?这得赶紧告诉崔刺史,进献到朝廷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