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早知道元煊今日当街闹事,也知道京中侯官几乎倾巢而出,此刻见着元煊倒也不算意外。
元煊先呈上了侯官送回来的李青神的证据,“如今李御史光靠各州的侯官只怕不够接应,目前追杀的似乎是州郡自已招募的兵,臣请调拨羽林军前去接应。”
太后点了点头,“务必叫人全须全尾地回来。”
“不过,今日闹事,到底查出什么来了?只是这些,也动不了多少高阳王,不过治他一个御下不力和失察之罪。”
元煊适时呈上了第二份证据,低眉顺眼道,“还有一事,臣查了,却不敢信,是……范阳王之死。”
太后闻言整个人一僵,那伸出的手已经颤抖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臣和祖母一起经历景昭之乱,共囚永巷之内,至死不敢忘,谁能想到当年与景昭王一同总揽庶务的高阳王,不仅对救您一命的万思贤心存报复,更是对范阳王痛下杀手,虽说这些事桩桩件件他未曾自已做过,可其心思歹毒,操弄风云之真相已昭然若揭,往昔之仇唯有一法可灭,还请祖母,准臣执剑。”
太后盯着元煊,她没有跪。
或者说,很久都没有跪了。
她只是站在自已面前,像前几次一样,让她只能仰头瞧着。
“高阳王的死,或许也称皇帝心意。”
“长乐王已经出京,您猜,他是前往受灾之地,还是前往……平城?肆州?”
元煊的声音随着烛火的燃起渐渐明亮起来,“不过,至少穆望,已经在肆州了。”
高兰沉来信,扶灵归乡的那一群平原王侍从,斩哀服里头都是兵甲,穆望在灵前歃血为誓,必定勤王除奸,以续祖父遗志,不再叫妇人当权。
张伯行设宴款待,听到此处当即引穆望为嫡亲子侄一般。
“长乐王可是陛下自幼的伴读啊,”她眼底闪烁着光,像是烛火的跳动,又像是诡异的兴奋,“穆望又是臣的伴读,您说,他们要是和张伯行凑在一起,想做什么呢?”
“可惜,这都多少天了,肆州刺史张伯行,从未有被刺杀的消息传出来。”
“臣担忧,这城阳王当年也曾贿赂过景昭王,那他,会不会也贿赂贿赂……长乐王?还是,梁郡公张伯行?”
“您曾经问我,以为饶安就那么蠢吗?”元煊笑了笑,“不,臣从未小觑过她,您还记得元日宴后的刺杀一事吗?是您,小觑了她。”
“比起她,至少我,永远站在您这里,所以……祖母,臣再问一次,臣,能执剑吗?”
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睛,“长孙冀白衣领职,但依旧是护军将军,拥有中军兵权,东、南、西、北四中郎将,除却高阳王的长子之外,那三个大约都不会轻举妄动,就算长孙冀是个老顽固,你也救过他一命了。”
“左卫将军是贺从,掌握京都一半禁卫军,曾经在你麾下做事,是第一个被你暗地里提拔起来进入朝堂的侯官,右卫将军是高阳王的人,你早就算到了一切,你的帮手,中立不会动的人,还有你的敌人,却还要惺惺作态求我的准许,灯奴儿,你太不老实了。”
元煊几乎是抽出了安瑶的所有退路。
安、奚两家的倾覆,城阳王和严伯安的摇摆,以及本该希望维持所有平衡的高阳王……做不成盟友的人,就是敌人。
只剩下一个她有些膈应的郑嘉,还有生死未卜的李青神。
她手上唯一拿捏的,只剩了太子。
而太子身上,有张家的血脉。
所以如今元煊似乎是她最大的棋,可她也成了元煊最大的傀儡。
“真相有时候的确不重要。”元煊这会儿却忽然又提起旧事,“可有时候有的真相对人就是很重要,不是吗祖母?”
太后几乎被火燎了一半站了起来,“传中书舍人严伯安拟旨!!!让贺从现在就去领兵,加强宫中护卫!永巷的门,今夜不许再关上!不……不,得关上,得关上!”
范阳王死在了与太后情谊甚笃的时候。
对安瑶来说,生命中的真情从来如同过江之鲫,北人不喜鱼,她也不是非吃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