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融的眼睛果然亮了,她师承罗夫人,自然也学了一身的医术,即刻就想要写信招来师父。
“你们行医,只收药钱,不收诊金,至于药材,我名下商铺就有一间药铺,可低于市价供给,松萝,你的商号想要走出洛阳,我用京中贵族皇室为你铺路,为的就是这个,你说的入股,所有分红不必交付给府内库中,暂且就办好道观义诊这一件事,可以吗?”
元煊是想重新从民间提高对道家的信仰,从而普及道家阴阳平等的思想,为世间女子,挣开一片向上之路。
崔松萝用力点头,她从前从未知道,原来元煊心中,竟然这般装着百姓,一时热血澎湃,不止为这个命令,还为方才周清融与元煊的论道。
女子是大地,是众生真母,厚德载物,却不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泥土。
原来,古代百家,也有女男平等的思想,原来,古代女子,也多的是不求居于安宅而求立世天下的心。
她一时说不出话,连这样的时代都有这样的思想,为什么自已曾经会觉得古人愚昧封建,在这种时代最好的结局就是安心作为人妇,人人艳羡的“夫君专宠,儿孙满堂”的结局呢?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重重阻碍,但这世间总有许多人不甘于樊笼。
“啊!菜快凉了!吃饭!吃饭!”周清融举箸惊呼。
说定了周清融之后的事,她干劲十足,热情重归五谷道法。
元煊同样重新举箸,“明日我来接你们去京郊。”
崔松萝只剩下了一句好好好,回头苦思了起来,她来这一趟,总要做些,更大的改变。
于是翌日一早,元煊就对上了熬了一晚上夜,无精打采的崔松萝。
“你晚上……做贼去了?”
元煊看着瘫软在车厢内的人,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我昨儿晚上想了一夜,罗夫人此前被限制在家里操持家务,不能出来行医,是因为世人都默认外面的世界没有女子的位置,社会……不对,是民间也没有给大部分女子获取金钱的职位。”
“唯有女子有家庭以外的价值,并且产生的价值高于养育的价值,弃婴塔下才没有女婴。”
崔松萝眼睛还是闭着的,眼底下是沉沉的青黑,说话声音也不足,却透着难言的兴奋。
如今书中世道混乱,贫困和缺乏机会会滋生男女不平等,而后世生产力发展,生产关系变革,经济发展,女性不平等现象也会减少。[注3]
“如果殿下上位,平息战乱,大周能休养生息,商业和农业手工业重新繁荣起来,百姓安居乐业,我有很多改善农事和衣食住行的方子,等到发展成繁荣的盛世,女子就更有信心能走出家门,有工可做,有书可读,有技艺可学,您,掌权后,愿意接纳我这些小小的奇巧技法并推广吗?”
这些畅想未来的话显得有些缥缈,她又很快补充道,“不过,如今我能做的,只有给女子创造更多的做工机会。”
“包括,道观内招收药童,只招收家里养不起想要丢弃的女孩。”周清融接话,“这是我的想法。”
两人同时睁眼看着元煊,眼下青黑一片,眼中血丝遍布,两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元煊,灼灼得跟狼似的。
元煊一时没说话,眼见两个人眼皮逐渐耷拉,人要丧气起来,方开口笑道,“崔家令说得很有几分道理,清融想法极好。”
两人又睁开了眼睛,刚要笑,元煊却收了笑,“只是太平盛世,社稷繁荣,你说的女子在农、工、商有更多的机会,可不够,还有士。”
“自古以来如你们一般想要有作为的女子不少,是什么阻碍了她们没有出头?往前也有几个盛世,女子却依旧没有向上的路。女人能做的事,能掌的权,都要变多。所以我这个女人要掌权,我还要你有机会做官。”
“大周前后两任太后曾经权倾天下,可依旧没有女子能做刺史,做职官,为什么?因为她是太后,是皇帝的母亲,一家主母可以掌权,可我是皇帝的女儿,这个身份让我无法继承权力,这是权力的分配和继承问题,女子在权力中的位置和身份,该变了。”
“你痛恨乱世,我也痛恨。”
“可正因为乱世,更容易重新洗牌,建立新的秩序。”
“我承诺你,若我真能成事,太平盛世会有的。你要变法,要变革,我也要。可我又何尝想要一个乱世,如今的百姓已经够苦了。”
元煊垂眸,心中想的是江山,苦笑了一声,那双臂力惊人的手却觉得无力至极,“如今,洛阳城中尚多荣华,乡野之间却是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