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倏然站起身,她进崔家是卸了剑的,此刻抬起就是一脚,两人短暂交手,拳头碰胳膊,发出沉闷结实的响声,看得崔松萝手上的奶茶都拿不稳。
穆望身材颇为高大,继承了游牧部落的血性,元煊身量却也没差太多,只是瘦窄些,两人打起来旗鼓相当,拳拳到肉,使得竟也是刚猛的功夫。
崔松萝看不下去了,赶忙转身要去叫人,忽然听得重重一声响。
元煊专踹穆望受伤那条腿,见他吃力,顺势扫腿,将人摔倒在地上,长臂一伸,将那胡床卡在人的脖颈之上,一只脚死死踩着。
伤害性不大,却足够侮辱人。
崔松萝目瞪口呆,她不记得元煊这么能打啊。
元煊疲累,穆望也是几日少进水米,又兼火场受伤,腿不利索,两人打架纯靠本能,这会儿谁输谁赢都不过在一口气上,她俯身冷笑,压低了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皇帝已经告诉你我研制火药是在崔家令的提点下进行的吧?”
见穆望眼睫微颤,她继续道,“你思忖公主府从未有过试验的动静,就把主意打在了她身上,跑过来跟我假惺惺说放了她?别老拿你们那一厢情愿的浅薄情爱去套住一个女人,她不蠢。”
穆望猛然一推那胡床的底,徒手将那东西折了,咔嚓一声,顺势腰身用力,重新站了起来。
“你以已度人,自然看人人都为了利益,带着目的,你自小无人爱,父母都恨不得你死,自然只觉得世上无真心。”
元煊早已收腿退去,往后几步,站着咧嘴笑,像是没听见那往心口扎的嘲讽,眼底闪着恶意的光。
“那如果照你这么说,你果然倾心于她,却跟我这个恶人谈条件,那我看你的真心,也不过是把她置于危险之境而已。”
元煊赤裸裸露出了獠牙,“今日我元煊既为元家公主,我就能在你跪着的时候站着,有种就造我元家的反,届时你才能压在我头上,把她夺回去,你敢吗?”
崔松萝这回是真被吓住了,这话是能说的吗?
但又隐约觉得,元煊既然能蛰伏至此,不是这么一朝得势就轻易说这些话的人。
可元煊为什么要激穆望造反?
穆望站在院内,一条腿只能虚点在地,元煊的下盘是武师傅亲口夸过的稳,她腿力太好,他这条腿疼得厉害。
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将那张脸映衬得愈发阴郁,眉压着眼,像被迫驱赶的野犬,深深瞧了拐角处一眼,继而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
野犬是记仇的。
穆望背影有些萧条,几个侍女瞧着那模样,甚至诡异地生出些不忍来,这么一个朝中青年英才,皇帝亲信,居然也有这样落魄的时候。
元煊在暮色之中,缓缓转身,看向了拐角处,她闲闲弯腰,拾起那个被踹断了腿的胡床,瞧着穆望要走出那个角门,倏然重重甩了出去。
那胡床重重砸在了门墙旁,本就岌岌可危的骨架终于顷刻之间撞得四分五裂,如大厦倾倒的巨响,哗啦一下,在穆望耳边炸开,木屑擦过他的的脸,惊得人踉跄了一下。
元煊直起身,夕阳将她的缁衣照出了赤光,她眉眼之间溢出了肆意生长的狠厉与快意。
崔松萝和侍女都吓了一大跳。
这时候,崔松萝才确定了,元煊是真疯。
她给了她这样一个环境,给了她地位,却让她跌落神坛,让她饱受折磨苦楚,这样的人,一步步苦心筹谋,在黑暗里行走的人,骨子里没有那股劲儿支撑,又怎么走到如今。
元煊摔完了东西,好像一下收了劲儿,平静地走向了崔松萝,眼眸黑沉,声音又轻又哑,“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