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峻面朝卫辽,眉眼带笑,应对得不卑不亢:“女子之美,情思使然,也许于大将军而言,吾妻之面容算不得美,甚至可以道是平庸无奇,但是在我眼中,吾妻却美若星华,无人可及!”
“真是酸腐!”卫辽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女子相貌之美丑,一看便知,偏偏就你有不同的解释!”
国主詹葛笑道:“忠义侯终寻得妻子平安而归,也算是喜事一件,值得庆贺,来人啊,传寡人口谕,设宴于鹿台牙帐,举宫欢饮!”
到至陈明峻位于丁零王庭的府院后不久,我便因水土不服,病情加重,很长一段时间内皆药石无济,陈明峻焦急万分地在病榻旁为我前后奔走,多日来皆衣带不解地对我进行照顾,故而,待我的病体稍稍好转之时,忠义侯爱妻护妻的好名声便传遍了整个丁零王庭,人人称赞,亦人人称憾。
丁零国人俱盛传道,忠义侯陈明峻,风度翩然,气宇轩昂,乃世间难得一见的重情痴情之人,然而遗憾的却是,其妻相貌平庸,根本无能与之比肩,比翼双飞。
我甚少出府游观,一则因为身体孱弱,健康状况不允许,二则因为自己不熟悉丁零当地语言及风俗习惯,与他人沟通交流起来不甚便通,生怕一不小心犯了别人忌讳,进而惹祸上身,让陈明峻为难。
自我的病情有所好转,陈明峻便开始忙碌起来,整日里早出晚归,不见踪影,对我的关怀照顾亦不如甫至之时那样面面俱到,故此,忠义侯府内那些原本就对我存生不满情绪的女侍遂怠慢不敬起来,初始是少水少食,后来则变成了唤其不应,无人服侍的状态,因自己并非矫情计较之人,故而未将府中的一切变化告于陈明峻知晓,不过最终陈明峻还是明晰了,他当即脸色大变,将带头罢工的数十女侍全部责以杖刑,而后赶出忠义侯府,永不再用,素来温文尔雅的忠义侯竟盛怒至此,吓坏了府内众人,从此以后,下人们皆都恭顺起来,懈怠不恭的情况再亦没有出现过。
然而陈明峻还不放心,思虑一番后,他将可谓之其心腹的侍从莫韧为我所用,几乎时刻不离地在我身旁听命侍候,另外,考虑到我不适丁零饮食,陈明峻还特地找寻了一位擅长厨艺的天阙妇人,针对我的脾胃喜好,专司我的饮食起居,可谓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一日近午,天色阴沉,落雪飞舞,寒意冷峭,从王宫归来的陈明峻一身行色,进府之后亦未作多少停留,只是吩咐下人准备一些过冬物资后,接而便又要驱车出门。
望着下人搬入马车的大量被褥棉衣等物,我甚是好奇:“你要去何地?”
陈明峻笑了笑,眸色促狭玩味:“去看望一个女人。”
我故作恍然大悟之色,语调幽怨:“忠义侯之妻面丑心恶,悍妻之名远播丁零,现下,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言称是去看望别的女人,难道,你就不怕我醋意大发,再次大闹忠义侯府?”
谓及悍妻之名的缘来,我不由得慨叹好笑——
那是从丁零王宫到达忠义侯府的当日,我与陈明峻甫才踏入府院大门,即刻有数十位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簇拥而来,其见到陈明峻,无不神色欢喜,满含娇羞:“侯爷万安!”
见此情景,陈明峻明显吃了一惊:“为何,你们还在这里?”
“妾等愿追随侯爷,终生不离不弃!”
陈明峻立马转首望向我,眼瞳内竟是不言而喻的慌乱:“夫人!”
触碰到他暗地里伸过来的手指,我起初先是一怔,但瞬刻便反应过来其寓意若何,遂冷了脸色,简直羞愤愈加:“陈明峻,你何其残忍,我在天阙等你六年,无怨无悔,而你,却在这里享尽齐人之福!!此情此景,你要置我于何地!?难道,这就是你所言述的恋我成痴,忠心无二?你曾许诺,今生今世,只我一人,但是你却违背誓言,妻妾成群,你教我,情何以堪!?”
“夫人请息怒!”陈明峻拉住我,急急地唤道:“夫人,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请听我解释!”
我望着他,泪水溢满眼眶,极尽隐忍之色:“世人言我骄纵亦好,悍妒亦罢,索性今日便当着她们的面,你自己选择,做个了断,若然留下她们,我则即刻返回天阙,与你恩断义绝,反之,你若舍不得我,那么她们,一个都不能留!!”
陈明峻蹙紧眉宇,面有难色,欲言又止,见状,我故作失望苦痛,咬了咬牙,悲泣着往院府门外奔去,如斯这般,一场妒妻大闹的戏码遂轰轰烈烈地开锣上演,一时间争持不休,而此次大闹的结果则是忠义侯护妻情深,将詹葛赏赐的数十侍妾全部遣散归家,一个不留,由然,我在丁零一怒成名,成了不折不扣的悍妻与妒妻。
事罢,我曾笑问陈明峻道:“她们个个都是美人,姿容淑丽,你为何不留?”
“的确都是美人,但是论评天下众人,又有谁能赶及夫人之美?”
我不禁懊恼嗔怪:“我并非玩笑之语,所以,你要认真地回答我。”
“她们岂是我能留下的?”陈明峻肃正颜色,几不可微地叹了口气:“虽然于名义上,她们都是詹葛赏赐于我的侍妾,但实际上,其皆是詹葛用来监视我的耳目。出使天阙之前,我曾以安危难保之由让她们全都离开,不成想最后竟一个未走,着实令人头疼万分,现下好了,因你这一闹,所有难题即刻皆迎刃而解,无有后患。不过,终是委屈了你,要担当如此不雅的恶名。”
……
念及悍妻的由来,陈明峻的脸色遂变得宠溺柔和起来:“茗漪,你还是同我一道去吧。”
“究竟,你要去看望何人?”
沉吟良久,陈明峻方才沉沉地应道:“乃世上一可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