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峻来了。”陆文航面容平静地出声招呼道。
陈明峻并未应答,一贯温润的脸色,此时却显得有些阴沉,他走到我的床前,垂首凝眉,细看我片刻,方才开了口:“你…现下感觉如何?”
“你无须担忧,已经好多了。”
“那你好好将养。”陈明峻略略颔首,语毕,亦不待我应答,遂转首望向陆文航:“皇上命你我二人速去养心殿,说有事情要商议。”
“如此。”陆文航恭然应道:“那我们就快快去吧。”
正待抬步离开,陆文航又不放心地回首叮嘱我道:“裳儿,你还是继续休息吧,待议事完毕,我就即刻回来。”
闻言,陈明峻皱了皱眉,一语不发地先行离开。
陈明峻待人一向重礼守节,今日的表现却尤其异常,见之,我的心中不禁疑惑丛生,然而陆文航却一脸坦然,对陈明峻的失礼之举并未有任何不快,亦未给我任何解释,只是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知怎么地,我的心中突然盘旋出了一个念头,还未认真思虑,便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陆文航:“文航!”
陆文航停下脚步,温和地望着我:“怎么了?”
我略略挣扎,咬了咬唇:“我,能不能…见见他?”
陆文航仍是定定地望着我,表情不曾有过任何起伏,不过他的眼神却明显地深邃起来,因而,看到他此下的神色,我知道他听懂了我的话,亦明白了我到底要见何人,所以我想他必定是会生气的,但是他却没有。
但是我却不忍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出口解释了一句:“我见他,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向他证实。”
“我明白,关于此事,你无须向我解释什么。”听到我的解释,陆文航的唇角遂浮起一抹轻浅的笑意,示意他明白我的心思,稍作停顿,他又淡淡地言道:“不过这个事情,待我回来,才能给你答复。”
陆文航离开之后,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脑中不断闪现出母亲的故事,亦不断闪现出自己与韩子湛的那段过往,不错,我要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韩子湛。
韩子湛待我之心,利用大于真心,我明明清楚这一点,但是却对他恨不起来,思及他,没有怨怪,没有憎恨,唯有一种惆怅惘然之感,具体的状况,则无法用言语准确地表达出来,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强制自己不再去想,而心中盘旋已久的那些疑问,打算在见到他后,索性再一一问明。
过了很久,陆文航才匆匆返回,而那时我因毫无睡意,遂吩咐宫娥帮我寻了一本书来看,见到正倚在床头看书的我,陆文航无奈地摇了摇头:“裳儿,你又不遵医嘱,我不是让你继续休息?”
“睡了那么久,哪里还睡得着?”边应着,我边放下书,装作无意地询道:“皇上同你和明峻商议何事,去了这么久?”
按理言,君臣所议之事可谓朝廷机密,陆文航完全可以拒绝告之,但是他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静静地盯着我的眼睛反问道:“裳儿真想知道?”
“如若不便相告,那就不用告诉我了。”我骤然意识到了自己问话的不妥,急忙出声补救。
“亦没有什么不方便的,皇上同我和明峻商议的是,如何处置韩子湛的事情。”
闻言,我不禁愣了愣:“那…结果呢,皇上…是不是…打算…杀了他?”
陆文航并未回答我的话,只是徐然问道:“那裳儿呢,你是希望他活,还是他死?”
我静默片刻,才迟疑答道:“……不知道。”
陆文航审视着我的表情,半晌,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仁慈,念在韩子湛是他的同母兄长,不忍处死,只是将他幽禁在了桐木堂,此生非死不得出。”
“如此。”原来只是幽禁,闻听到这样的结果,我不由得暗舒了一口气,待反应过来,心情便有些沉杂,原来自己从内心深处而言,还是希望他活的,不过,再转念想到韩子湛的飘然性情,他一直崇尚自由和恬静的生活,幽禁对其而言,或许是最严厉的惩罚,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对他那样性情的人而言,幽禁只意味着毁灭,还不如…死了干脆。”
陆文航并未接我的话题,只是平和地望着我,目光幽深而又专注,我被他看得不自在,遂问道:“难道…我的话不对?”
“他…不愿见你。”
陆文航的话虽然听起来没头没尾,毫无边际,但是我却立刻听懂了:“竟是…如此。”
“皇上下令将他终生幽禁后,我便请示了皇上,去了一趟桐木堂,到后,我便向他道明了来意,说你想见他一面,不过他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此生亦如此,再见则无益’,裳儿,他是如此对我言讲的。”见我反应平静,陆文航又徐徐向我解释道。
闻之,我一径沉默不语,还是陆文航再次出声打破了我与他之间的沉默:“裳儿,虽然他不愿见你,但是如若你坚持,我还是可以安排你见他一面的。”
我摇了摇头:“算了,此事再议吧。”
见我露出了回避的神色,陆文航亦就默契地屏蔽了有关韩子湛的话题:“夜已深了,裳儿还是好好休息吧,我亦该离开了。”
眼见陆文航整理衣摆准备离开,我突然想及一事:“这么晚了,难道你还要出宫回家?”
陆文航轻笑道:“不是,皇上另辟了宫室,准我这几日都住在宫里,明峻亦是,一来是因为此次事端,京城还未恢复平静,还有许多事情有待处理,住在宫里,皇上可随叫随到,二来则是便于照应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