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突然朝彦叔叔跪下,一连磕了几个头。
林姨喜极而泣,忙拉我到跟前,道:“小宝,快给你彦叔叔磕头,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王家的媳妇。”
她说“王”家,她没有说“萧”家。女人的心若是属于某个男人,她的一切便都属于了那个男人。
礼仪,很简单。我虽不情愿,见到彦叔叔和林姨欢喜期待的眼神,也就勉为其难,就当为了圆彦叔叔最后的心愿,走走过场吧。磕完最后一个头起身时,阴冷潮湿的地牢,似乎也带上了些喜气。
“三少,小宝,让我和将军独处片刻,可好?”林姨的目光,一直未从彦叔叔身上移开。这半月来,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开心过。
牢外,我从未见过如此阴沉的笑三少。从进入牢中到现在,他一直面无表情,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背影,写满了孤独、疲倦与无奈。我浑身无力,靠着冰冷的牢墙,滑坐在地上。不知为何,有些羡慕林姨,如此深爱过一个人,同时也如此被深爱着,若是我,我不会愿意和那人分开。
不愿分开?我猛地站起来,全身骤然缩紧,心象掉进冰窟一般,慌张地望向三少。三少似有所感觉,也回过头来,目光只与我碰了一碰,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我们几乎同时冲进了牢房,看到的却只是林姨和彦叔叔倒在地上的温凉身体。两人相依相偎,脸上仍荡漾着平静的笑,嘴角那一丝嫣红犹如一把铁锥,刺进了我的心,狠狠将它撕裂!一只空瓷瓶倒在一旁,还有一封薄薄的信件。
三少放开握成青紫的拳,打开了那封看似轻薄,却沉重无比的信笺。
“万物皆有归处,我儿无尘、儿媳小宝,勿悲勿念。”
我终忍不住,倒在地上无声抽泣。我没有勇气抬头,我怕打搅了他们最后的温存,更没有勇气看三少,我知道他的心已经碎了。
回到避暑山庄整整十天,三少没有说过话,也很少露面,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知道,他在用忙碌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昭雪听说爹娘去世的消息,便呕血不止,若不是有沐雨轩的女神医在场,再加上诸葛冉输送真气与她,差点就丢了性命。倒是诗涵,出乎意料的坚强。
我和尘香日夜不停地守在昭雪身边,深怕她做出傻事来。文怡果然如传说中一般贤淑大方,与母亲迦兰一起,陪伴劝慰,也帮了不少忙。我自然没有说和三少牢中拜堂的事,那件事,就当是我的一个梦吧,醒来了也就醒来了。
时间转眼便过了一月有余。昭雪已恢复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不愿说话,任谁来也不开口,竟然如哑了一般。女神医似乎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疑难杂症,整日拧着眉头,三天两头换汤药,却不见有任何效果。
这日又让我端了新的汤药去,那股呛人的味道,从药盅紧闭的盖子下直钻出来,我开始由衷地同情起昭雪来。我要是她,早就开口说话歌颂女神医了,要不她会继续变着药方地折磨人。
才走到门口,便听昭雪有些沙哑的声音:“我没事,只是自己不想说话。”
我大喜,她居然说话了,几步跨了进去,才要开口,蓦然愣在原地。三少一袭白衣,立在昭雪床前,脸色憔悴,人也消瘦了许多,却仍挡不住绝世独立的气质,从干净的白衣下直透出来,在我心口猛地撞了一下。
我心底呻吟了一声,美男之惑……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完全放下他。
我低着头,默然将药盅递到昭雪手里,轻声问:“听君醉说,边关似乎有些异动,好象……又要打仗了。这个时候你要去边关?”
“嗯。”他的声音懒洋洋的。
我不知如何接话,沉默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问:“什么时候走。”
“这就走。”他语调平淡,仿佛不是去遥远的边关,而是去附近什么地方逛一圈就回来似的。
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酸。他果然是不再在意我了。
“送送我吧。”他忽道,让我的心跳猛地跳了好几下。
我瞥了一眼昭雪,她似乎已经睡着了,药盅空着放在一边。我严重怀疑她已经被女神医整没了味觉。
“走吗?”他人已在门外。我一惊,忙收了心神跟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我却以为他急着要走,慌慌张张地追上去,一不小心左脸蹭到了他右边衣袖,他身上的温热传到我的脸颊,慢慢晕开成了嫣红。
我似乎觉得他笑了一笑,偷眼瞧去,却诧异地发现他的脸上的表情,似乎从来都未变过。
清凉的山风刮过,优雅地在我们身周饶了一圈,才依依不舍地飘然而去,临离去时,将我与他长长的衣袖吹起,纠缠在了一起。
我似乎又觉得他笑了一笑,立时将目光移到他脸上,企图捕捉他脸上的笑意。眼前却仍然是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朝自己脸上猛拍了一巴掌,今天这是怎么了,总出现幻觉。
他诧异地瞧着我,我干咳了一声,尴尬地笑了笑:“蚊子。”
从出现到刚才,他从未瞧过我,这一瞧便瞧了许久,久到让我似乎又产生了幻觉,仿佛他的眼神又化作了两潭湖水,那湖水里尽是我的影子,让我有一种冲动,想到那湖水里游泳,享受水中的温凉,再也不出来。
“无尘哥哥!”
我只从一个人的口中听过如此动听的声音。文怡的声音,让我的幻觉霎时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三少转过头,面露微笑。他一直没有笑,而此刻,在听见文怡简简单单的一句“无尘哥哥”后,竟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