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一脸的安详,我尝试着拉了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再也没有了一丝丝热度。
我把父亲推到了一边,他伏在母亲冰冷的躯体上放声痛哭,小画也大哭着,父女两分别站在母亲的两旁,没有我的位置。我靠着墙,拼命隐忍着眼泪,浑身不停地颤抖,刑风走过来不言不语地拉住了我的手,小雪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转身不再面对我们。
她或许误会了我和刑风的关系吧!不过没事,都不重要了。
许颂拉着小画,把近乎瘫软的小画抱在了怀里,小画哭了一阵之后,转身朝着我走过来便伸手用力扯住我的头发,狠狠地用手捶在我的身上,哭着喊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害死了妈妈!你怎么不去死!”
小画的话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恶毒,她的拳头一拳拳毫不留情地砸在我的身上,刑风伸手拦住了她,忍不住为我开了腔:“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刑风把我护在身后,大声说:“现在不是闹的时候,都是一家人,你们姐妹这时候要团结,照顾好你父亲,想好之后该怎么做!”
刑风一声喝,把小画说愣住了。她继而又放声痛哭起来,一声地喊着“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喊得我的心都碎成了渣。可是我没有哭,我很想,但是眼泪流不出来,我只觉得浑身发冷,非常地冷。
现场一阵混乱,父亲已经崩溃了,刑风于是以外人的身份吩咐着接下来要做的一切。幸好很快大伯驱车赶了过来,大伯到来后,刑风已经联系好了车把妈妈的遗体连夜运回老家。
我始终站在离妈妈不远不近的位置,没有靠近,更不想远离,心里默默地向我这位情深缘浅的母亲告别。
把妈妈的遗体运上车后,父亲跟着车走了,我们剩下几个人分别坐在大伯和刑风的车上,跟着车回去了老家。大伯带了几位老家的亲戚过来,把一切该有的仪式都准备得妥妥当当。我坐在刑风的车上,呆呆地望着窗外,刑风伸手过来握住我冰冷的手说:“好了,不用忍了,哭出来吧,宝贝。”
他的话好催泪啊。一句话,把我所有的眼泪都逼了出来。我哭了一路,靠在椅子上,默默地流泪,默默地回忆记忆中与母亲短暂的温馨片段。她在我的生命里存在得那么淡,她没有像别的妈妈那样疼过我,可是,她是我的母亲,我相信她的爱我的,她一定是爱我的。
“你妈妈很爱你,得知你消失的那天,你妈妈哭了。那之后就开始不说话了,吃东西也越来越少,总是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跑到村口望着那条水泥路半天不说话。昨天下午,就是站在村口的时候,一辆大卡车突然开过来,朝你妈狂按了几下喇叭,你妈受到了惊讶,一下就……”刑风缓缓说道。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妈妈担心我?”我一下疯了,泪如泉涌地望着刑风。他既然知道这一切,他为什么选择瞒着我?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好恨,我一下扯住了他的衣领,他猛地刹住了车,很愧疚地看着我说:“对不起,小书。”
118 恩断义绝
我嚎嚎大哭起来,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刑风,我不敢想象这一年多他明明知道母亲的情况却一直隐瞒着我,即便是为了我的学业着想,这种行为都让我无法接受。
原来小画说得都是真的,是我,是我害死了妈妈!是我的出走让她难过!她是爱我的!我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爱我呢?我感觉心里最后的一道救赎消失了!我才是妈妈惨痛离开的罪魁祸首!这让我如何接受?这让我如何去接受?妈妈……我肝肠寸断。
“我其实一直在托人照顾阿姨的身体,我没想到阿姨会突然发生这样的情况,对不起,是我的错。小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要怪,就怪我吧,别责怪自己了,我看着心疼。”刑风伸手过来把我揽入了他的怀里,我再度失声痛哭,他揉着我的头,很悲伤很悲伤地叹息了一声。
哭了好久,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理智也重新回归了。我想我怎么能去怪他,他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最为我着想的那个人,我怎么可以去怪他呢?
“哥,我没有了妈妈了,爸爸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小画也会。哥,会不会有一天,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悲戚地问道,彻骨的心寒让我浑身冰冷。
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道:“不会,至少我不会。我答应你,不管今后发生什么,只要你需要,我一定在,好吗?”
他的话给了我莫大的力量,也让我的心一下安定了不少,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书,要坚强。人生要过的坎还有很多。你是个聪慧的女孩,我知道你会想开。现在跟着我,先深呼吸三次,来,像我这样。”他试图平稳我的心绪,于是教我深呼吸了三次,随后问我:“感觉好点没有?心还乱吗?”
“好多了。”我答道。
“越面临大事的时候,情绪越不能崩溃,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是长女,你应该做到临危不乱。”刑风的话让我醍醐灌顶,突然明白了大是大非。
“我知道了,哥。你开车吧,我们赶紧回去。”我一下明白过来,连忙说道。
刑风重新发动了车子飞速地向前驶去,我努力让自己变得理智。这一刻,是刑风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担当与责任。
回到家之后,父亲病倒在床,于是我毅然挑起了母亲丧事的主场,像大人一样和大伯以及老家亲戚一起上桌商量出殡及葬礼相关的事宜,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为母亲承办葬礼,同时大伯教我应该做些什么,这些天会有哪些亲戚过来,需要我做些什么准备什么,来帮忙的亲戚们如何安排,等等。
母亲去世的时候家里已经欠下了债务,再加上我一年多的出走,家里几乎已经弹尽粮绝。办丧事需要很多钱,可是我根本拿不出来,我知道刑风有,可是我欠他的已然太多。
在这个时候,大伯悄悄把我拉到了一边,递给我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说:“孩子,这钱大伯悄悄攒下的,你伯母不知道。你拿去,就说你是攒下的钱。只要你能平安回家就好。你爸怪你,但大伯不怪你,大伯知道你的苦衷。”
一番话又说得我泪如雨下。我明知道这笔钱的沉重,但是我没有推托。不管如何,我不能再问刑风借了。尽管我知道,只要我一开口,他一定会给我。
在我们老家,家中无长子的情况,一切大小事宜都需要长女来负责,相比之下,小画的责任便少了许多。妈妈的去世已经让她崩溃了,接连几天她都没怎么吃饭,被一个婶婶接到自己的家里照顾。许颂和刑风都是以朋友的身份出现的,但刑风和我的亲昵,还是让亲戚们大大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母亲出殡的那天,大姐和二姐都回家了。一连几天闹哄哄的场面让我根本无暇多说什么,我和大姐彼此深深对望了一样,然后相视一笑。仅那一眼,我便明白了大姐百感交集的心情。
什么也不用多说,我只想披麻戴孝,端着母亲的灵牌,好好送她一程。这场葬礼办得井井有条,在大是大非的礼数上,我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乡亲们的称赞。可是我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也被无数亲戚们诟病,有些好事的人背地里悄然议论,说大姑娘心硬命硬,像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我的确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黄毛丫头了。在这漫长的七天里,我感觉我的心又强大了许多,我从容地面对整个过程里出现的各种纷争,我对父亲对我的辱骂以及不堪入耳的脏话表示沉默,我以我长女的身份有条不紊地尽着我应尽的本分,在面对母亲的遗体、为她穿上寿衣的那一刻我也没有丝毫的胆怯。
父亲强言责令不让我参与任何,被大伯和一干亲戚力劝。葬礼之后,我脱掉了孝服,长跪在父亲的床前不起。我明白父亲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原谅我了,但是,我更明白我作为子女的责任。
我跪了一天一夜,自始至终以相同的姿势跪着,任谁来劝都没有起来。我不想形容跪那么久腿究竟有多酸疼,因为腿有多疼,心就有多疼。
第二天一早,大伯和大姐又来了。大伯见父亲始终面向里面背对着我,来了气,以哥哥的身份骂了父亲一顿。父亲依然不为所动。
大姐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试图扶我起来,我没愿意。大伯感慨了一句:“父女两都是硬骨头,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