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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千纸鹤（第2页）

自从知道自己身世以来，她比以前更爱自己的家，更感激自己的家，她想一辈子守住这个家，一辈子报答这个家。可是，省城医院医生的话却像铁锤一样击打在她的心上。

“药物治疗、配合化疗、需要输血、骨髓移植”，这些冰冷的医学名词是她在诊疗室门外从门缝里听到的，她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她知道她于这个家是毫无干系的，她不可能也不忍心让这个家为了她倾家当产，债台高筑，以后爹、娘和哥哥还要好好活下去，不能因为她毁了这个家，更何况那样也可能无济于事。

爹、娘和哥哥有为她治病的心意就足够了。其他的她不需要，余下的生命每一天都是宝贵的，她不想白白浪费在医院里，她想好好陪着爹、陪着娘、陪着徐二奶奶，还有亲爱的哥哥。打定这个主意以后，欧阳鹃心里平静了许多，她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地过每一天。

开学了，欧阳超独自一人踏上上学的路途。临行前，欧阳鹃拉住哥哥的手，脸上露出明媚的笑颜：“哥，你要好好用功啊，把我的那份也一起读好啊！”

欧阳超看着妹妹心里说不出的痛，他怜惜地抚摸妹妹的小脸，“鹃鹃，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着哥回来看你。”

“我会的，哥，我会在我的小窗前等着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哟”。欧阳鹃故作轻松地回答。

欧阳超猛然转身，大步离开，他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滑落的大颗的泪滴。

欧阳鹃像一朵过季的花，迅速地枯萎下去。娘不让她上地里，也不让她干家里的活，她只能喂喂鸡，摘摘菜啥的。大部分时间她就偎在自己的小窗前，把哥哥学过的书一本本的看，看累了，就扒在桌上睡一会儿。多少次，欧阳超回来，透过小窗，看到妹妹单薄瘦削的身影，披散的长发，苍白的脸庞，大而无神的眼睛，无力而痛苦的喘息……欧阳超的心在滴血。

转过年，开春了，又是杜鹃花满山的时节了。欧阳鹃已经多半躺在床上了。一个周日，天气晴好，阳光灿烂。欧阳鹃对哥哥说：“哥，我想去看杜鹃花，带我去趟凌云山吧！”欧阳超不忍拒绝妹妹的请求，背着她爬到山顶，这里是他们以前经常来过的地方。欧阳超把妹妹放在一个宽阔的大石上坐下。欧阳鹃贪婪地看着满山遍野的杜鹃花，微微仰起脸，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和和煦的春风，眼中突然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哥哥，以后我可能不能再陪你来看杜鹃花了。你以前说过，长大了带我去看山那边的模样，我想我可能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说着，泪花从大眼睛中无声地滑落，这是欧阳鹃第一次在哥哥面前如此坦白地流泪。

“不，鹃鹃，别说这样的话。”欧阳超试图安慰妹妹，可是自己也哽咽起来。

“哥哥，就让我说说心里话吧，我怕以后没机会了。”欧阳鹃继续说道，“本来，我想一直守在哥哥的身边的。我知道我并不是哥哥的亲妹妹，知道这个事实，我既难过又高兴。”

欧阳超一惊，虽然他清楚地知道妹妹的身世，但在家里从没有人在妹妹面前提过这件事，欧阳鹃也从未问过，怎么竟然她一直知道？

“我难过的是我与这个家没有什么关系，可高兴的是，正因为跟哥哥也没有关系，我就可以一辈子跟着哥哥了。”欧阳鹃眼神悠远，自顾自地说道。

“其实哥哥于我不仅仅是哥哥，我从很早就喜欢哥哥了，我想长大了给哥哥当媳妇，一辈子照顾哥哥”，欧阳鹃停顿了一下，可能一口气说得话太多，她有些微微的喘息。

“本来我能来这个家已经很幸运了，可是我居然有这种想法。可能是我太贪心了吧，老天爷在惩罚我呢！”欧阳鹃惨然一笑。

欧阳超心里震惊了，他从不知道妹妹的这些想法，是啊，妹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无知的小女孩，回想起来这一两年来妹妹确实变化很大，看他的眼神也跟以前不同，都怪自己太粗心，没有注意到这些。

“今生我和哥哥注定只有兄妹的缘分吧，我知道这缘分也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我已经很满足了。”欧阳鹃一只手抚住胸口，一只手拉住欧阳超，眼神热烈而清亮地看着他，“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要幸福啊！”。

欧阳超无力地在大石上坐下，轻轻揽住妹妹。欧阳鹃把头地靠在哥哥的肩头，双手揽住哥哥的后背，一阵幸福的感觉让她觉得眩晕，她的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欧阳超的眼泪汹涌而出，他觉得他搂住的不是妹妹，而是一片在风雨中飘摇的树叶，这片树叶不知何时就会被风吹走……

这次欧阳超走的时候，欧阳鹃没有像往常一样为哥哥送行，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小窗前，不动，不说话，只是在欧阳超转过身去的时候眼睛追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

等欧阳超再次回来的时候，妹妹已经不见了踪影，妹妹住的小屋也空无一物。娘颤抖着手拿出他以前用过的一个旧书包，“鹃鹃临走前让我把它交给你。”

尽管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欧阳超仍然无法一下接受这个现实，他抓起书包，疯一样地一口气跑到村口，望着远处的凌云山呼喊：“鹃鹃——鹃鹃——，小妹——小妹——”。

可是他再也听不到回答，欧阳超绝望地跌坐在路边，失声痛哭。良久，他打开书包，书包内竟是满满的纸鹤，一张薄薄的信笺叠成心形别在包的隔层上。

打开信笺，欧阳鹃隽秀的字迹跳入欧阳超的眼帘：“亲爱的哥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远了。我听徐二奶奶说有一个传说，一天折一只纸鹤，坚持一千天，就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带来幸福。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天可以折那么多，但是我想老天爷是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吗？虽然活的不是很长，可是因为有爹娘有哥哥，我过得很幸福，这就够了。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爹娘和哥哥祈祷，祝愿爹娘永远健康，希望哥哥永远快乐幸福！”

泪眼朦胧中，欧阳超仿佛看到在寂寂的夜里，在淡淡的夜空下，一个女孩垂着长发含着眼泪，一下一下地折叠着一只只纤巧的纸鹤，将自己对生命的万般不舍和对爱人的万分眷恋折折叠叠进这小小的纸鹤中。每一只纸鹤在女孩灵秀的手指间仿佛有了生命，但薄薄的轻羽，又如何载得动她呕心沥血般的牵绊呢，“折一千对纸鹤，结一千个心愿，传说中心与心能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