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交锋
其实,柳青萍的想法十分简单。
前世她不够果决,从最底层做起,被郑妙儿盯上以后没少吃苦头,处处低她一头。重活一回,如何还能照着老路走忍气吞声。
柳青萍见王团儿恼怒,也不惊慌。态度愈发恭谨,但不改本意,坚定道:青萍自知唐突,然姨母悉心栽培,想也不是让青萍在外院做个寂寂无名的小娘。
王团儿听了这话,收了怒容,眸光复杂地扫了柳青萍两眼,半晌道:你倒是比你娘伶俐许多。
也只有柳三娘性子憨直,才会相信王团儿真的只是念旧情,才接到馆里来悉心教导。
其实,柳青萍五岁那年就已经生得如珠如玉,王团儿只一眼就断定这孩子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带她回馆里,有情分也有私心。这些年在她身上花的心思不少,王团儿只当她不懂得。没想到柳青萍非但不糊涂,反而以此为筹码,将了她一军。
原本,新挂牌的娘子总是要受假母磋磨拿捏一番才算完。现在看来。。。。。。罢了。。。。。。青出于蓝啊!
柳青萍不知道王团儿心中如何波澜,依旧不卑不亢道:是姨母教得好。这话倒也不全是客套,算起来柳青萍与王团儿相处的时间倒比柳三娘还要长。
王团儿长叹一口气:傻妮子,你真当往上爬有那么简单?世家勋贵都爱那些盛名在外的娘子。刚及笄的小娘,给她们坐庄的都是些富户豪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一口吞不成个胖子,偏你就不服气,有了钱帛、有了屋舍、有了容貌,就能换来权贵青眼?怕是你越是美貌他们越要说你俗艳呢!
其实依王团儿的人脉手段未必不能送她直上青云,但她此刻想搓搓这个年轻气盛的女郎的威风,好叫她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东西你一伸手就能碰到的。
可柳青萍似乎某些性子继承了柳三娘,非要一条路走到黑,她依旧坚持道:试过方知。
言尽于此,王团儿只好摇摇头:唉!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无法,只是乘云馆当下由不得我做主。待会儿我领你见过公子,你有什么话,同他讲吧。
柳青萍眉头一皱还是点头应下,事已至此,只得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原本一位新晋挂牌的娘子,根本当不得高皎亲自过问。不过一来,先前公子有言在先,王团儿倒不好擅自做主了,要知道高皎最恨手下各管事专权独大不听管教。
二来,她也想杀杀柳青萍这小妮子的锐气,看她敢不敢也在公子面前言辞旦旦,小小年纪没个管束以后怎生了得。
柳青萍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团儿身后,低眉顺目,全然不似方才与她谈条件时的张牙舞爪。王团儿只得兀自叹气,引着柳青萍拾级而上来到了二楼中央的堂屋门口。
檀奴听见扣门的声响,打了帘子出来一看,这不是刚刚撞见的画中美人么,方才月公子吩咐他去大门口迎人,一时匆忙竟忘了问美人姓名,可巧是又遇见了。
檀奴一双妙目在王团儿和柳青萍身上打了个转,想起先前公子和王团儿的对话,心下会意。出口试探问道:王姐姐,这位想必是柳娘子了,是有事来找公子吧,我这就帮你们通传一声。
屋内不时传来交谈的声音,隐约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位声音朗润的年轻人在商议什么。随后柳青萍听见檀奴出言询问的声音,年轻男人只是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然后继续交谈。
檀奴忖度着公子的意思,对王团儿和柳青萍道:你们先进来在屏风后面候着吧,公子在见客,烦请二位稍候。
两架厚重的六曲云母屏风,把正厅的光景牢牢遮住,只能瞧见帷帐的一角,被风吹得一鼓一鼓地翻涌。屋子里燃了龙涎香,夏日本就燥热难当,再配上调子这般沉稳的香,显得更加难耐。
檀奴瞧见王团儿在胡床上跪坐一会儿,已是酷暑难当,不住地打扇。反观柳青萍倒是显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她正襟危坐,面色如常,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凝神听起了屏风那边的谈话。
只听那中年男人声音惴惴,似乎十分为难:主事,这石头个头忒大,就算从广运渠走,少说也得拆两座桥,您看工部那边,实在是不好交代啊!
月公子似乎是终于不耐烦属下的榆木脑袋了,声音隐含薄怒: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块太湖转运石干系重大,莫说是几座桥,就是县衙也拆得。
中年男人嗫嚅着似乎像再分辩些什么,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檀奴忖着时机,端了茶盘转出屏风。高皎接过茶盏抿了一口,举杯送客,示意这位脑子一根筋的书令史赶紧离开。书令史只得躬身退走。
檀奴适时开口:公子,王氏还候着呢。
高皎斜靠在凭几上,眼睛微阖,捏了捏眉心。檀奴冲屏风后面挥了挥手。柳青萍跟在王团儿身后,挪步到正堂,齐道了声:公子万福。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作出十分有规矩的模样。
高皎此时斜靠在床榻上,好似没听见两人的见礼,吹了吹茶盏里的浮沫,有一搭没一搭的呷茶。
屋子里没人说话,王团儿和柳青萍还执着礼,自然也没人叫她们起身。
柳青萍低着头,且隔着帷帐,也看不清高皎的神情,只能余光瞥见高皎床榻前两尊玉雕的矮童,手里各抱着一个七宝博山炉。传闻中一夜焚千金的龙涎香,正从炉子里升腾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