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郑妙儿咄咄逼人,又见柳青萍眉头颦蹙、芊芊弱质,有恩客心生怜爱,为她辩解道:圣人肯分瓜与众人,足见慷慨大度。若是误食,想来圣人知晓也不会怪罪。
说罢又指着那龟奴道:况且,此奴獐头鼠目、形神猥琐,他一人证词不足为据。
几位恩客纷纷附和,人群中也有与柳青萍相熟的小娘点头称是。
前来围观的左宝琴更是阴阳怪气道:就是,圣人慷慨赏下寒瓜,本就是用来吃的。偏有的人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呢。要我说呀,就是柳娘子生得美,眼下住进馆里来,有些癞蛤蟆坐不住了,呱呱地直跳脚呢。
郑妙儿哪里听不出来这话是在讥讽她,当下气得眼都红了,生生忍住。今日是来教训柳青萍的,左宝琴留到以后再说。她咬咬牙,强忍怒火道:闲话休叙,且叫翠娘出来。
柳青萍道:翠娘早前得了我的吩咐去南院办事,眼下不在这里。
说罢,柳青萍在那贼眉鼠眼的龟奴身上逗留一圈,随后问了郑妙儿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那御赐的寒瓜可是产自回纥,运送殊为不易,价值千金?
郑妙儿见她自己往火坑里跳,越发得意,一仰头傲然道:正是。
众位且等我进屋去取一样东西来。说罢转身进屋。
须臾,众人只见柳青萍捧了一个陶瓷钵来,走到刚才那指正的龟奴跟前,盈盈笑道在:你说在水井旁,见到翠娘手里的食钵可是这个。
那龟奴冷不防被她这个春风拂面般的笑迷住了眼睛,裂开嘴呵呵笑道:正是这个瓷钵。
言罢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接着说道:不过腋下还夹着个圆滚滚的东西。
柳青萍抿嘴笑道:回纥有寒瓜,青皮红瓤,大如冬瓜。
先前帮她说话的恩客,恍然大悟道:娘子诵得这段可是出自《梦石杂记》,怪道刚才说起这寒瓜,我隐约有些印象。既然是此瓜,囫囵一个有十数斤,那瓷钵又坠手,一个小娘子又怎能单手夹得起那样重的寒瓜?
这话一说破,又有一位中年儒士说道:若说是这回纥寒瓜,本官方才想起,数年前上朝时廊下放饭,圣人倒赏过此瓜。不过此瓜数量稀少,断不会囫囵个赏于宫人。
其实郑妙儿自己也并不清楚这寒瓜有多大个儿,万万没料想到柳青萍对此物如此了解,眼见要漏了马脚,连忙撇清自己:姐姐送来寒瓜时,我正与卢侍郎鼓琴作画,便先教他们吊到井水里湃凉。倒是不曾见着寒瓜模样。
赶忙转头呵斥那龟奴:你个杀才,竟敢诓骗于我。
见郑妙儿就要卸磨杀驴,那龟奴眼睛一转,仍自辩解道:我也看的不甚清楚,谁知她是不是用绢布裹了几片瓜偷带出来。
柳青萍掩着唇咯咯笑道:我瞧那《梦石杂记》上写,此瓜果肉绵脆,汁水十足,呈赤红色。如若翠娘当真夹带此瓜,定然将衣物染了色。左右她今日穿的衣裳都有见证,回头她来了便知。
柳青萍说完这番话,心底有了把握,幸好自己前世总算见过些世面,不然今天又有得掰扯。
这一通辩白下来,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众人有那嫉恶如仇的当场扭了那龟奴就要见官,那龟奴见势不妙,扑向郑妙儿张嘴要喊。
在后面闷声不响的钟媪一个箭步冲上来,往他嘴里塞了绢布,她力气极大,声如洪钟:不劳烦各位郎君,我们馆里有馆里的规矩,似这般下作的奴仆定会严加处置。
就不劳烦钟媪了,此奴败坏我乘云馆名声,就交由檀奴带回南院处置吧。檀奴步履匆匆,从游廊西边赶过来。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翠娘,身上干干净净,哪里来的什么寒瓜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