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雨菲忧心忡忡地道:“此事急不得。不如这样,把你的判断说与我们听听,咱们再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也好引蛇出洞直接揪出凶手。”
朝阳再次升起,照耀在京城之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就像前天夜里从未发生过什么。这场惊天动地的动乱过后,仅仅一天一夜的工夫,京城已然恢复到了它原有的平静。
不平静的却是此时皇城内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们的心。
从早朝到现在已经快盏茶的时间,老皇帝面有愠色地端坐在龙椅上双目如潭地望着百官一句话也不说。朝臣们一个个则噤若寒蝉地偷偷瞄着站在最前面的二位大学士和左丞相李子谦。
阴遂地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众臣,老皇帝缓缓开口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朕年岁已大,早有退位让贤之心。只因我乌龙国连年受灾,社稷多动荡,才一直拖延至今。近几日京中究竟发什么了何事,想来众位爱卿现在已经知道了?黄力士,宣诏吧。”
“奴才遵旨!”展开早已托在手中的圣旨,黄力士怪声怪调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顺王爷齐天啸龙日天表,资品贵重堪为人君。即日起封其为吴龙国嗣承帝位之储君。以继乌龙国之丕绪。钦此。”
诏书刚一宣完,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众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对前夜之事有何看法?”齐凯岩扫视百官后面无表情地问道。
站在前列的二位大学士和李子谦三人都一言不发地保持着沉默。百官见圣旨都已宣完皇上才来询问众人的看法,各自面面相觑后无一人敢做声。
见众人都不语,齐凯岩遂接道:“众位爱卿如果无异议,那这两件事便按照朕的圣旨来。”说罢对站在另一侧的大太监陆原照道:“宣旨。”
“奴才遵旨!”陆原照也扯着那副公鸭嗓高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于媚娘,大皇子齐天浩多年来在朝中勾结重臣结党营私,右丞相虞珷霖,兵部尚书于德安,禁军副统领石千里,大内侍卫副统领叶佐柯,赣城府尹廖明鹤,内务府总管太监鲍田郊……”
最终,老皇帝还是开了天恩,并未像众人想象的那样诛三族或者九族的大开杀戒,只是将参与此次逼宫事件的官员们全部满门抄斩。
在一日之前,乌龙国的皇城还处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皇帝与太后以及宫中贵人们的生命安危也不知系在何处。谁能料到,仅仅一夜之间,胜负已分,改写乌龙国力士的人物已经易主。谁能想到,解除皇城危机后,那些闹乱之人便已变成了一具具僵硬的尸体,皇城郊外的密林里已经堆满了那些失败者的皮囊……
此次事件牵涉其内被满门抄斩的大小官员二十七名,革职发配的五十六名,被直接处斩的侍卫以及禁军叛军六千余名。京城内家家闭门户户噤声,人人自危,亲戚之间都不敢相互往来,就怕一个不留神被牵连其中。
一时间京城内血流成河……
一大早,齐天啸被招致皇上的御书房等候老皇帝退朝。
未受洗劫的延寿宫依然庄严肃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在老皇帝的御书案上,案上放着一些从各地派送过来的公文以及奏折,齐天啸闲来无事便在那里随手翻弄着,正看得入神,外面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同老皇帝一起回到御书房的除了随行的大太监黄力士外,竟然还有南疆总督田达裘。
“见过太子殿下!”依旧是那张笑嘻嘻油头滑脑的狐狸面孔,但这副面孔此时却少了往昔惯有的那副献媚相,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满脸中正之色。
在看到另类田达裘的那一刹那,齐天啸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那夜皇城动乱,齐天啸身在东宫,所以对二皇子究竟如何顺利控制城外的详细情况并不知情。现在看到田达裘,他便立时一切都明白了。
南疆总督田达裘一直都是皇帝的人。
跟皇帝见过礼后,站在案子旁边的齐天啸抬起头来看田达裘一眼,眼中流出一丝诧异与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出使天珏后,他将皇后在南疆屯兵,以及自己被人刺杀的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皇帝,但他却一直都迟迟不动。还有包围皇城那两万多的大军,这么多人从南疆调拨的京城,沿途要经过数十个大小州府城郡,这一路路途遥远竟然毫无动静,也没被人发现。难怪当知道田达裘参与行刺自己一事后父皇毫无反应,难怪赋税和私盐一案虽说皇后和太子贪污了那么多的银两令父皇火冒三丈,但他也只是高高拿起,轻轻地放下……
如今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虽说之前他已隐隐猜到了几分,但事到临头,还是不免吃惊。
既然田达裘是父皇的人,南疆的一切皇帝定然早已知情。既然事情都在皇帝的掌控中,那此次京城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皇帝完全可以提前制止。他为何非要让事情发展到如此田地,一定要赶尽杀绝?他才是操纵这些事情的那只幕后之手,是那只造成京城流血夜的凶手。他竟然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互相残杀,身陷险境甚至送命。这真真应了那句俗语,皇家无亲情。母亲当初要自己发下毒誓绝不争位也许就是因为已看透了这点。
齐天啸望向齐凯岩,看着他那张熟悉的已经老态 的脸,不由心生一股恶寒。眼前这个已近暮年满脸慈祥的老人真的而是自己的父皇么?猛的,齐凯岩原本慈爱的脸庞在齐天啸的眼中多了几分冷酷与狰狞。
待众人都告退后,齐天啸稍显尴尬地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
齐天啸的反应自然被老皇帝尽收眼底,他看了齐天啸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哀痛。“啸儿,你是不是怪朕?”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请父皇能重新考虑立储一事,能否盖里二哥为储君。”齐天啸大着胆子躬身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虽说当日皇帝让萧志闯拟定遗诏时自己并未拒绝,那也是因为情势所迫。如今皇城的危难已经过去,经过此次事情让他更加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只想陪在谢雨菲母子的身边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
见齐凯岩未答言,齐天啸直直地跪到地上说道:“请父皇恕罪,儿臣真的希望您收回成命。”
眼底再次闪过痛楚,老皇帝望着眼前神情有些冷峻的儿子道:“朕这一生唯一一件为自己做的事情便是娶了你母亲。唯一一个对不起的人也是你的母亲。唯一一个让朕动心的女人依然是你的母亲。二十多年前,皇后为了让浩儿顺利做太子,派人杀了你舅父全家几十口。朕和你母妃虽说心里都猜到了是皇后所为,但一直没有真凭实据。当时皇后的父亲于丞相权倾朝野,兵权在握,朕和你皇祖母就算想追究也委实无能为力。待朕掌握实权后,是你母妃为了皇室的安宁不让朕再追究此事,甚至宁愿以装疯来保持后宫的平定。朕并非你想躲饿那等无情之人,之所以如此,就因为朕是皇家人,皇家人要为天下的百姓负责。当年朕也如你这般不想做皇帝,可最终为了生存,为了社稷,还是无可奈何地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啸儿,皇后与邱驰暗中勾结,父皇如果不这么做,皇后和你大哥是绝对不会放过你和你母亲的。到那时京城势必会再次掀起腥风血雨,乌龙国也必然会再次陷入风雨飘摇之中,死的又岂止这万余人。”
踱到齐天啸面前,老皇帝伸手扶起了他,然后凝视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邱驰二十万铁骑现在只是暂时被挡在南疆,形势依然严峻。邪奴的新单于是个勇猛好斗贪念极强之人,他觊觎中土的富庶又不是一两日。何况他与邱驰国主暗中早有来往,必然会趁此之机侵犯我们西北边塞。你二哥是难得的将才,你大可放心信任与他。朕老了,只想在余生好好地陪一下你的皇祖母与母妃。以后乌龙国便是你兄弟二人的天下了。”说罢拖着稍显蹒跚的步子坐到了椅子上。
齐天啸被立为储君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顺王府内,虽说先前各房均已知晓此事,但待到诏书真的宣下来,依旧在顺王府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时至近午,王妃孔幽尘表情复杂地坐在无尘轩的内室,今日她一反常态地做了精心的打扮,一身明黄色的华服使她原本端庄的面容又平添了几分艳丽,然而她的心此时却已然乱成了一团麻。
齐天啸终于如她所愿地坐上了储君之位,离她心中希望的那个位置仅有一步之遥,这个天大的喜讯让她兴奋了整整半上午。但是兴奋过后,她想起了白素秋的死,二夫人两个孩子的死,还有谢雨菲母子的回归……这些事又让她闹心不已。但无论如何,自己几个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已经达到了。接下来自己该做的便是将自己心中的那些计划一一实现。
然而,身在栖凤阁内的李纤若对于齐天啸被封为储君一事几乎毫无反应,儿子和女儿的死几乎彻底将她击垮,从京城流血夜到现在她一直处于半疯癫的呆滞状态。
她呆坐在床上拼命地回忆着,希望从自己仅剩的这点记忆中再找出些跟孩子相关的残存记忆。再过几年健超就该到成年礼的年纪了,盼了那么久,却不料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日除了不在场的谢雨菲母子,其他几房都有杀死自己孩子的嫌疑。那日龙啸阁内,两个孩子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身侧。房内起火时,虽说状况有些混乱,但自己自始至终都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没松开过,究竟是谁对自己的孩子下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