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理。”天启皇帝点头:“这样说来,那么便效仿军校。”
“对,就是效仿军校,不妨就建一个大学堂,开设各科的学问,教书育人。”
天启皇帝道:“朕可以教人木工。”
“叫木工不好听,人们一听说是木工,就难免要摇头了。”
“朕觉得木工没什么不好。”
张静一笑吟吟的道:“得赶个时髦,不妨就叫工程,这样大家一听,便觉得犀利了,也觉得厉害,虽然其实干的也是土木的事。”
天启皇帝:“朕倒是觉得你越来越像那些读书人了。”
张静一笑吟吟的道:“哪里,哪里,臣离他们还差得远呢,最近受他们的感染,颇有启发,以后臣一定好好努力,争取也做他们那样的人。”
天启皇帝大乐。
不过随即他的表情,也随之凝重起来:“铁路即将要修,这已是大势所趋。可是一旦新政,势必会有不少冥顽不灵之人,投奔那李自成。这李自成已趁势在荆襄站稳脚跟,且已染指长沙,这湖南即将被他收入囊中,接下来他无论收两广,还是入川,亦或者是顺水而下江南,这对我大明而言,都将是极可怕的事,这南方半壁江山,难道要拱手让人,迟早,他也要与朕分庭抗礼,张卿,这事对朕而言,也是如鲠在喉啊。朕可不想做隋炀帝,最终将那大运河修成,结果,却让别人坐了天下,身死国灭。”
张静一也表情凝重起来,他随即道:“当今天下,已开始渐渐形成了两股思潮。这李自成现在能坐大,其本质也是他钻了空子了,朝廷舍弃的东西,他捡了起来,因而借此来争取人心。现在他的实力确实是在迅速的膨胀,这也是因为,许多不甘心的士绅,已到了无法容忍朝廷的地步,以至于宁愿与流寇合流。现在的问题其实不在于一城一池的得失,而在于陛下是否信得过自己。”
“信得过自己?”天启皇帝诧异的看着张静一。
其实李自成某种程度而言,确实做了一个还算对的选择。
这个对错,并不是对错本身,而是基于战略方向来考虑的。
他是流寇出身没有错,正因为如此,在历史上,流寇出身的李自成,凭借着这平民的愤怒,而席卷天下,甚至几乎得了天下。
只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大明没了,京师陷落,道统不存,李自成远远低估了那些士绅们的力量,这些掌握了舆论、钱粮人口的人,火速与关外的建奴人合流,于是乎,那建奴人却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的名义,又开科举,又重用明臣,同时还招揽了衍圣公为他鼓吹,却俨然成为了大明的继承者,和儒家的捍卫者。
最终在这种内忧外患之下,李自成兵败,紧接着,这天下再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挡建奴人的铁骑了。
而现在……历史却已改变。
天启皇帝自己把所谓的道统给丢弃于地,李自成看到了机会,做出了另外一种选择。
张静一当然不知道,在李自成的阵营之中,多少人为了这个决策,而发生了多大的争议。
可至少,现在看来,李自成似乎做了还算对的选择,他的实力,已经开始火速的膨胀。
而且因为得到了不少的士绅的支持,他开始不再是流窜四地的流寇,而是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也慢慢开始建立起了一套行政系统。
第六百九十五章暴利中的暴利
张静一看着天启皇帝,其实现在的天启皇帝,许多事大多会和张静一私下里沟通。
这也源自于天启皇帝的性格,天启皇帝是个既有温度,且又极精明的人。
正因为精明,所以他不会受当初的东林诱骗,很快能看穿问题本质,在坐稳天下之后,立即以魏忠贤为抓手,对东林党进行清理。
可同时,他的性情之中,却少有帝王本该出现的刻薄寡恩的一面,也正因为如此,他能对张静一信任有加,愿意放手让张静一去干。
而他运气不错,碰到的乃是两世为人的张静一。
张静一虽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面,可对于帝王之事实在没兴趣,想到要给自己修一个巨大的宫殿,然后将自己关进一个精致的囚笼里,他便兴致全无。
何况他很清楚,皇帝只是称谓,实际上天下的大权,能否抓住……历朝历代,或者古今中外,凭借的还是个人。
他没有多少忠君的观念,不过却很有几分朋友间的义气。
对于李自成的事,他其实早就有过许多的思考,李自成是所有流寇中的佼佼者,从底层拼杀出来,且能脱颖而出,说实话,若不是因为相当一部分士绅还有吴三桂为首的关宁军喜迎八旗入关,只怕他可能当真会成为一个开国之主。
所以成大事的人,除了需要超卓的能力之外,气运也是至关重要。
面对一个这样的人,最大的尊重就是认真地对待这个敌人。
因此张静一十分谨慎,他道:“招揽了士绅,确实是补齐了李自成的短板,可同样也会令他的本部,与这些加入来的士绅产生矛盾。当然……李自成之所以敢这样做,显然也是自认为自己的威信,足以镇得住他的旧部。何况他借士绅之手,确实站稳了脚跟,也容易让人信服。”
“可现在的问题是,陛下认为当今天下,依靠士绅还可以成事吗?陛下现在行新政,为的就是摆脱士绅,开天辟地,做一番旷古未有的事业,而其他人的格局,终究还在这千年来的循环里打着转转,若是陛下相信自己,那么李自成料来不能成事,可若是陛下不信自己,臣也就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