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坟包下矗立了足足一炷香时间,高顺才回头看向沮授,这位袁军第一智囊,出征必定随行的军师将军。沮授脸sè依旧淡然,完全没有把高顺此刻的凶悍眼神放在心。
作为一名合格的军师,谋人必先谋己。毒士贾诩谋划万事之前,都会有各种保全自己的办法;郭嘉在出谋为甄尧规划步伐时,会考虑自己能否撑到那一rì。
而沮授,他出谋只为取胜,哪怕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名声会因此有损,也不会有半点退缩,因为他已经完全抛弃‘己念’。
“走,去成廉那。”转身直走,在与沮授擦肩而过时,开口道。
成廉作为晋阳城外受伏兵败而阵亡的并州大将之一,与高顺、张辽等人关系也很融洽。是以即便知道战败乃兵家常事,也会迁怒于沮授。
成廉的坟头就在小山顶部,同样是刚建不就的坟包,墓碑的字迹一点也没被风化。沮授这时突然走前,看着这位并州大将的墓碑,不禁想起那rì的情景。
若不是成廉拼死相护,吕布就不可能逃出自己设下的埋伏。吕布若死,或被生擒,这并州应该早已是自家主公的了。
这么一位扭转局面的大将,沮授心底悲切的同时,也十分敬重。是以早默哀片刻后,沮授自己开口道:“动手,能死于成廉将军墓前,授也不枉此生了”
高顺脸闪过一抹异sè,不过这时候也由不得他不动手,右手握刀柄,就要将刚刚才染血归鞘的利刃抽出。
甄尧愿意跟着来看这砍头事件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沮授。作为大汉最顶尖的谋士之一,甄尧不希望他这么早就退出历史舞台。同样,能将这么一位大才收入帐下,那受益绝非几座城池几亩地可以比肩的。
看到高顺要动手,这时候再不动作的话,恐怕就救不下人了。跨步前,将高顺的右手握下,并让他将刀刃缓缓归鞘:“这一刀,就让尧来替将军,也算尧对成廉将军的些许祭慰。”
高顺没有阻拦甄尧,撤退一小步,算是同意了甄尧的做法。甄尧面sè凝重的看向沮授,开口道:“得罪了”话音落下,拔出腰间利剑,在沮授脑袋走了一遭。
不过奇怪的是,这一剑似乎斩空了,沮授的脑袋依旧好好的,连半点伤痕都没有。就在众人以为甄尧失手时,沮授脑袋盘着黑发蓬松散开,并随之飘落。
“尧以为,沮先生之过,以发代首,便够了。”清晰的话语传入在场每个人耳边,让众人明白,他不是失手了,而是早就有此打算。
“沮授设计害死成廉,致使主公重伤,就连军中将士亦有万人丧命。”赵云等人不会对甄尧做出的决定有所迟疑,张辽也不是好杀之人,只有高顺怒声道:“如此,州牧也以为他不该死?难道我并州儿郎该死不成”
对于沮授临死仍不低头的行为,高顺表示赞赏,但他绝不会因为这点‘赞赏’就不杀他。就像沮授在站在成廉墓碑前,也不后悔当rì所设的埋伏一样。
“行军打仗,岂有不败之理?”甄尧说出这话时,一点也不脸红,因为他就凭借着先知先觉,很少在战场吃过亏。“沮授设下伏兵,并非针对并州的某一人,而是为了整个战局。”
“身为谋士,在战场出谋划策,是他们的职责。如逢纪那般,也只是行迹恶劣罢了。逢纪为人jiān诈,看风使舵毫无骨气可言,叔循杀之泄愤尧并不阻拦。”
“可沮授先生一身傲骨,临死不惧,甚至为成廉将军哀悼。如此谋士?难道不能留其xìng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如今沮先生以发代颅,孝道已然不全,如此恶惩还不够?叔循如今代理并州一干大小事务,万事当有分寸。此乃尧心中肺腑,听与不听,皆看叔循一念之间。”说罢,甄尧将手中利剑倒提,送至高顺面前。
高顺终究没有接过甄尧的宝剑,闭目转向,再次睁开双眼时,在沮授的后背开口道:“今rì若非州牧如此说,顺定不会饶你xìng命。”说罢摆袖离开,向下山小道走去。
“众位,辽去看看叔循”高顺怒气离开,张辽对着甄尧几人苦笑告罪一声,便转身追了过去。
高顺等人离开,沮授忽然睁开双眼,含泪道:“冀州牧,你yù陷授于不忠不孝之境地?”
“何谓不孝?”甄尧将手中宝剑归鞘,开口道:“家中老母、妻儿尚在,你身死无心抚养,才是最大的不孝何谓不忠?对袁绍一人死忠,就是先生心中的忠君之道?”
“先生暂且回去好好想想,尧并不是要以活命之恩胁迫与你。”说完这句话,甄尧也带着赵云等人下山,独留劈头散发的沮授,一个人呆呆的望着成廉墓碑。
回到城中,甄尧心情也有些低沉,拒绝了吕布派人前来邀他相叙的琐碎小事,一个人回到院落中,独自仰望天空。
“让高顺来此,布有话与他说。”与此同时,回到城中的张辽也把今rì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吕布,吕布听完后,思虑良久才开口道:“伯高所说不差,杀逢纪泄愤也就够了。”
吕布这么说,让张辽心底大为舒缓,若是主公也赞同高顺把那些俘虏都杀了,夹在主公与新交好之间的他,就会十分尴尬。
高顺没过多久就来到卧室,吕布便对他耳提面命一番,身受一场大难,让吕布的心xìng也出现了转变,至少不会像以往一样只追求极致的征战杀伐。
曹xìng也在旁边默默听着,作为吕布帐下狼骑的副统领,他的忠心自然不用怀疑。而他的脾气,较之高顺那内敛的愤怒,就更为火爆。
若这事落在他手里,那肯定是谁求情也没用,绝对一个都不放过。不过他现在也是重伤之躯,只能躺着聆听自家主公对高顺所说的每一句。
一向以吕布之言唯命是从的曹xìng,见自家主公也赞同甄尧所言,便消了报仇的念头。而高顺在得到吕布首肯后,自然不会再去为难其他俘虏。
转眼间又是两rì时间过去,在并州协助高顺、张辽开始战后重建工作的甄尧,接到了一封并不算好的信报。信是从洛阳传来的,言及西取潼关的张飞,遇了突然领兵杀来的张济、张绣叔侄,原本大好的形势忽然转变,洛阳方面张颌已经带兵前去支援。
司隶战事横生变故,甄尧也无法安定呆在晋阳了,让赵云二人打点行李,并准备领兵出城。自己就来到吕布住所,向他辞行。
“潼关战事紧急,布便不留伯高于此。”吕布听完甄尧辞行的理由后,略微点头,同时招手示意张辽前,接着说道:“文远乃布麾下骁将,此次便让文远与你同去,再另调五千狼骑随行。伯高不可相拒,你我互相援驰,本该如此。”
甄尧闻言莞尔,又开起玩笑道:“既如此,尧便多谢岳父大人了。”
“你还知道本将是你岳父”吕布倒是很快就摆起了岳丈的派头,瞪了瞪甄尧后开口骂道:“你前余rì可是把我帐下大将气的不轻啊”
“这,当rì事急,尧未与叔循商量,是尧之过。”口头的道歉,甄尧从来都不吝啬,当即就对着高顺略微行礼。
经过这么两天,高顺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见甄尧当真要向自己赔礼,连忙将其扶住:“州牧言重了,那rì顺也有些气急,有许多失礼之处,往州牧海涵。”
一番客套话说完,甄尧也不再浪费时间,带着张辽走出州牧府,点齐了白马骑与五千狼骑,就呼啸着领兵离开晋阳城,直奔南面洛阳。当然,自己要走,好不容易保下xìng命的沮授,也是不能落在晋阳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