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站在已经化成了一座小山包,长在了山包顶上,只剩下半截脖子连着一颗脑袋还露在外面的国王面前。
它眼中冒着幽光,张着尖长的嘴去接住了国王眼中流下的那道涓涓血泪,尝了一口后,它的喙向着脑袋后面裂去,它咯咯咯就笑了起来,对着国王就开口说了人话。
它对国王说:尊敬的国王陛下,您受苦啦!但这是您应得的,怨不得,怨不得。
尊敬的国王陛下,您的子民很痛苦,生活在您王国土地上的生生万物也很痛苦,您都感受到了吗?这份来自痛苦的诅咒,您可还满意?
现在,您可曾明白?您可曾也真正痛苦过?可您的歉意却还远远不够,偿不够,不够偿,您可愿意偿?
若是愿意,那就点点头吧!点点头吧,您的王国,您的子民,还有忍受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生万物,这无法得到解脱的一切,您可愿意让它们得到解脱的机会?
国王呆滞的目光在此时终于有了一丝动摇,他缓缓转动了下灰蒙无光的眼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或许,他心中憋了很多的话想问,但最终,国王只是留着血泪,缓慢而沉重的垂下了头来。
随后,得到答案的乌鸦嘴角向上咧了咧,它的微笑就如枯木那般僵硬。
乌鸦埋下了头,它用那尖长的鸟喙猛的戳穿了自己的身体,它埋着头去,在自己的身体里翻找,不一会儿,乌鸦就从自己的肚子里,掏出了一颗血糊糊且黑漆漆的小石子。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其实不是石子,而是一颗种子,是一颗刻满了黑金纹路的种子。
乌鸦衔着那颗种子,就将它强硬的递进了国王的嘴里,国王沉默的将那颗种子给深深的吞了下去。
见国王吞下种子后,乌鸦转身钻进了那血雾之中,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日子又在这暗无天日地血雾里,一点一点的慢慢长长,悄悄缓缓地流走了,只是那次过后,国王却是再没有见到那只乌鸦的出现了,也没有再见到过任何一个活物的半点身影。
大概是过了半年的样子,国王发现贴着自己身前的土地里裂出了一道缝,那缝中竟是开出了一撮红嫩红嫩,并且散发着微微光点的芽头。
在这个一点光都照不进来的鬼地方,竟然会生长出植物?!
虽然这仅仅只是一撮细小又脆弱的芽苗,但这颗芽苗在发光,虽然它的光也是极其的微弱,但在这个比黑沉还死寂的地方却成了唯一的光源。
这是什么呢?这是希望,没错,这就是希望,是慰藉他那孤寂枯竭灵魂的最后一点希望。
这下子,可把国王给激动坏了,因为看着这颗芽苗,国王终于是稍微找到了那么一点点活着的感觉。
从那之后,国王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的呵护,日日都用自己唯一还能用到的血泪去悉心浇灌它。
对待这颗芽苗就像是对待朋友那般,时时都在对着这颗芽苗轻声低柔的说话。
很多时候,说着说着,国王自己就会忍不住一个劲的笑,但其实他自己也并不清楚笑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如果还能再笑一笑,或许能够减轻一点内心的苦闷。
虽然它并不会回应国王,但是国王觉得它能听他讲话,能就这样默默地,安静的一直陪伴着他,他可以觉得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独自孤独的人了,他那落寞哀伤又平静的心里就会感到点点开心。
不久后,在长到了差不多就国王脑袋那么高的时候,芽苗便结出了一棵硕大的果实,那果实是比国王的脑袋还要大。
随着果实一点点的变大,果实外面包裹的那层壳渐渐往下剥落,果实的层层内心也在缓缓的向外伸展,果实中蔓延出来的香气也越发的浓烈了起来。
直到这颗果实彻底展开的那一刻,看着从光圈中向他走来的那抹光洁白净的身影,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飞快的长大时,国王呆住了。
少女有着绝美的容颜,她的周身都在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光晕中还交缠着那独特好闻的香气。
少女赤脚踩在这已经许久都寸草未生的土地上时,她踩过的地方瞬间就长出了形色各异的株株花草来,被光晕所笼罩的地方都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却又在她离去的下一刻,在触碰到弥漫的血雾时,又瞬间枯萎了下去。
少女来到国王的面前,她站定在国王的面前,低垂着眉眼来与他平静对视。
国王久久都回不过神来,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少女的脸上,他颤着干裂的唇瓣,张开了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看见少女的那一刻,国王直接就以肉眼可见的比之前苍老了数倍,这张脸,这副模样,是她,是那个老巫师的女儿,阿狸香香。
他记得她,这个令他一直活在了恐惧里,将他害到这么惨的境地,他永生难忘!
阿狸香香屈身蹲下来,她勾起唇,微笑的看着他,薄唇轻启:“还记得我吗?还记得我的父亲阿狸莫纳是怎么被你杀死的吗?”
国王红着眼眶,面容苍老又疲惫,沉默了良久才艰难的轻应:“……嗯。”
阿狸香香微笑点头,略显郑重且决绝的宣布道:“好,这个地方自此将不再是你的王国,你所骄傲的王国没了,它将属于我!”
国王灰败的脸色与他那干裂颤抖的唇瓣,越发的惨白起来,他磨破了唇瓣的肉,含着满腔的血锈味,不敢置信的哑着声艰涩开口:“你、你说什么?什么意思?你要夺走我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