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家仆捧着一本册子道:老爷、少爷,奇事啊!真看不出小小姐有这般天份,整整一卷古书,通读一遍,竟全篇背了下来,简直是过目不忘之奇才啊!
然不过数日,家仆被遣了出去,不再为林家当差。
六岁,账房先生扒拉着算盘在盘账,小映月爬上柜台:侬在算什么?吾来算好叭。
账房先生:小姐莫闹,老先生我正糊涂着。
小映月指着账簿小嘴叭叭道:糊涂萨?三十六封白银加一十七封再加五封再加一十九封再加二十一封再加一十八封,不就是一百一十六封伐?
账房先生吃惊,拿过另一本账簿:来来来,算算这个。
小映月一边念念有声一边心算:三百六十九万八千五百二十六加俩万伍仟八百六十九加一千二百九十六加五百六十九万八千五百二十三加
账房先生捋着胡须微笑,看着小映月。
小映月脱口道:等于一千六百六十六万四千一百八十九。
账房先生不可置信:神童!神童呐!
账房先生兴冲冲去跟老爷少爷道贺,然林继儒和林讳道父子俩对视一眼,眉间却现隐忧。之后不过数日,账房先生亦被辞退。
再然后,映月七岁了,弄堂里挎着花书包的小女孩坐上黄包车去上学,小映月艳羡地看着她们从身边经过,每每如此,她便去缠着父亲:为啥别个都去学堂,就吾不能去?
林讳道正要说什么,烟塌上的老爷子咳嗽几声,拿一双浑浊的老眼觑他一下,他便硬生生顿住了,无奈地爱抚小映月的头:再过些年,再过些年便可以了。
然而疏忽八年过去,十五岁及笄之年,映月已亭亭少女样,虽读遍家中藏书,但依旧不允外出,她使气绝食:父亲,侬忍心让孩儿呆在家中做古董伐
林讳道纠结,目光朝父亲所居的上房瞧去,那里静默无声,因为老爷子患了一种老年症,记不得过往,也识不得人,更管不了家了。
老爷子干预不得,加之月儿绝食死磕,林讳道终于松动了,允她去读书,但约法三章:书面知识可学,但绝不许泄露天份
映月不明白,就是不明白,天赋异禀有什么可隐藏?
虽然父亲给过解释,说不希望她被才华所累,生逢乱世,要明哲保身为是。但她总归觉得此言太过牵强,隐隐有种家里有事瞒着她的幻觉
姆妈道:侬莫再犟了,今朝父亲不在,若是伊在,也必然不能依侬。
映月不语,心中却定了主意。
接下去,她日日催戎长风兑现承诺,戎长风延宕了大概一周时间,眼见着拗她不过,也就只好办了。
所有手续一一办妥,就又是一个礼拜过去。
这一日,她在棋盘街的一家书局置办学堂要用的物事,竟结识了一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学生,再一问,对方竟也是清心女塾的,正是她即将入读的女子中学。俩人越发聊得来,由书店出来后,便相约一起荡街。
女学生学名鲍仙仙,性子开朗,话特别多,俩人一路聊着,经过工部局时,有一辆道奇军用吉普远远从对面驶来,映月心下叫声不好,别是四爷那辆车吧?
说来也怪,这种车在上海并不少见,但映月觉得自己今日的第六感邪气准,此车必是四爷的,她紧张起来,万一四爷停车唤她,应是不应?
还未入学,就给校友得知姨太太身份,这可如何是好!要知道她为了身份不被识破可是煞费苦心,特意让戎长风找了离家最远的一所女高。
林学妹,侬怎么了?鲍仙仙察觉异样,问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