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恶性事件,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天,冯路易几乎一直待在保卫处,别人的家长和老师们围绕在身边走动、争执,他却只能沉默地低头听着,老式风扇在头顶无情转动,像捕鲸船锋利的螺旋桨,而他是频率先天失常的鲸鱼,在噪声里晕晕沉沉。
为什么就是没法克制呢?
明明知道自己的人生几乎没有容错率,承担不了任何后果,却还是被冲动占据了头脑,不得不承认,那些飞溅的红色能让他获得近乎战栗的快感。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他失神地默念教堂的诵文,歌颂全能的天主,因其仁慈的庇佑,让信徒远离魔鬼的蛊惑。
心里住着魔鬼?
Aloys的名字在脑海里闪过一瞬,然后门被粗暴地推开,将他思绪打断。
迟曜走了进来,额头上纱布还没拆,冯路易知道那是自己的杰作,失控时根本没注意拳头下是谁,他如芒刺背,捕鲸船的阴影还未离去,少年冷淡的目光已经将他搁浅在极地。
迟曜在他面前站了一会,不满地“啧”了一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和篮球队其他牵扯进来的人一起,等待宣布最终的处理结果。
他这几天同样心不在焉,看着旁边冯路易的位置一直空着,好不容易保卫处叫他过去了,还以为冯路易一定憋了很多话要对自己说,结果这家伙都不给他一正眼。
这算什么?难道之前的顺从真是迫于自己的淫威装出来的?
如果当时拿着手环辱骂文月莱的人是自己,冯路易也会翻脸大打出手吗?
不过,他虽然讨厌文月莱,也不会说那种掉价的话,没有对比的意义。
迟曜其实想法很简单,只希望冯路易像以前那样对自己讨好示弱,然后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利用自己的家庭背景,把事情压下去,罩个小弟罢了,轻轻松松。
可冯路易没有。
那天在篮球场的心慌感再次袭了上来,却想不到解决办法。
最后,众人没等来冯路易的开除通知,因为文月莱据理力争,证明是邱哲先出言挑衅在先,冯路易是只是想帮她讨回公道。
最后学校只给他记大过一次,并支付邱哲请假半个月住院的费用,先由文月莱垫着,篮球队其他人都是轻伤,道歉即可。
相对圆满的结局。
冯路易很感激文月莱的仗义,表示钱自己一定会还上的,其实经过这次事件后,两人之间的芥蒂被化解,迈出了作为朋友的第一步。
所以文月莱说话也没再转弯,直接拿出一沓纸。“路易同学,我很能理解你那天的爆发。”
冯路易接过纸,发现是一些访谈信、几张照片,以及联名签字表,这些名字有些认识,有些没听过,但应该都是本校学生,显然是文月莱这些日子里收集来证明校园霸凌真实存在的证据。
扔进水沟里的书包,捞上来时纸张和字迹模糊发黄,腐臭不堪。
同班女生失窃的竖笛,第二天沾着奇怪液体地出现在了他的座位上,伴随着一声声不堪入耳的诽谤。
乘坐校车去电影院的前十五分钟,被反锁在最后一间厕所,等到天黑也没人来,只能从天窗里爬出来,摔坏腿跛了几天。
等等。
冯路易草草过目,心里没什么波澜,都是日常而已,只不过他以前没想过,这些黑暗的日常也能被光照亮。
他下意识挪了几步,恰好挡住对面迟曜的视线。
他很迷茫,到底是在暗恋,还是在利用迟曜体验正常人的高中生活。
文月莱顿了顿,又道:“虽然我很理解你,但以暴制暴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本来可以等联名的人数够了,就能去上头举报了,可现在。。。。。。他们反而可以将之前对你的所作所为正当化了,因为你也是施暴的一方。。。。。。我很抱歉,现实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大家总是只相信完美的受害者。”
“谢谢你,文月莱同学,我会遵循学校的处理方式去道歉的。”冯路易见她还是一脸忿忿不平,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以后也别再为了帮我而费心了,我没事的,反倒是你,和我扯在一起会惹上很多非议。”
“朋友不应该就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