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桌椅矮榻都甚是干净,屏风帘幕上的图案雅致非凡,与盛京城爱好富贵堂皇的风格大相径庭。宋澜愣了愣,哦,他这是在南诏。
窗户半开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外面守着的侍卫。宋澜又愣了愣,哦,他似乎是被南诏的那个小郡主掳回来的。
堂堂大盛的帝王成了南诏郡主的手下败将,虽不怎么光彩,但总算如愿进了南诏城。宋澜默默思量着下一步的计划,不等他理清楚思绪,便听见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来人正是南诏郡主段弦丝,不同于战场上初见那日,她今日的发髻梳得精巧玲珑,鬓上只别了一只花瓶绿梅簪,惊艳之中又透出一份脱俗,实在是生得骄矜贵气却又藏着些冷淡气度。
像未遭遇抄家之祸的梅景怀。
只是她更清艳些。
宋澜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只觉得那双杏眸莫名熟稔,额前微卷的发丝更是与梅砚扯上了太多的联系,太奇怪了。
他尚不知梅砚的身世,自然想不到侄女像姑这个原因。
段弦丝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看见宋澜正坐在床上打量自己还有些意外,她将药碗放在床榻边的矮桌上,笑了一下,“呦,比我预料中醒得要早,不愧是大盛的皇帝。”
言语轻狂。
宋澜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扬了扬眉眼,以一种更为轻狂的语气问:“郡主想要干什么?”
段弦丝似笑非笑,伸手端起那碗药递过去,“不干什么,怕你死了,亲自来喂大盛帝王喝药。”
宋澜瞥了那碗苦黑的汤药一眼,又动了动自己伤势甚重的肩膀,狠劲儿忽然就上来了,也不问什么,接过药碗就一饮而尽。
段弦丝低头摩挲着自己刚染好的樱桃色指甲,头都不抬地说:“药里加了点软筋散。”
宋澜“哐”地一声把药碗放下,想吐却已经吐不出来了。
段弦丝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就是点软筋散,陛下也不用太担心,对身体又没什么害处,不就是防着你武艺高强突然暴起把我伤了吗?”
宋澜觉得她是在说牛。
那软筋散的药效发作得很快,宋澜四肢很快就被卸了力气,胳膊撑不住身体,“咚”的一声就摔在了床上,苦笑:“朕是大盛的帝王,一朝沦为阶下囚,既未下狱也未受刑,竟还能得郡主如此厚待与提防,郡主到底想要干什么?”
“下狱受刑?”段弦丝伸出手,用樱桃色的指甲点了点宋澜的嘴唇,娇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假意被掳入我南诏城,而后再伺机与你手下臣子里应外合,又或者说寻机会见我父王和大哥?把你关入昭狱,岂不是给了你与人通信的机会?我劝陛下省省力气,我父王病重,大哥现在忙得很,实在没空理会你的事,此处是我的别院,陛下且安心住着吧。”
段弦丝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是女子,却能够揣摩到宋澜的心思,却是有些出乎意料。
宋澜看着那张与梅砚及其相似的面容,一时间有些出神,愣了会儿才听清楚她方才的话,问:“段纸屏在忙什么?”
段弦丝毫不见外,半点不藏着掖着,有问便答:“还不是怪你们大盛的兵将日日在城外叫门,惹得我们南诏九部虎视眈眈,都想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夺权,现如今九部内乱,我大哥忙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你?”
宋澜一愣,万万没想到这当头会出九部内乱的事,局势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了些,而恰恰是这样复杂的局势,让事态的发展又有了新的方向。
宋澜不想让段弦丝碰自己,扭过头离她远了几寸,思索片刻,忽然说:“你与你大哥,关系似乎不怎么样。”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宋澜未答,反而继续说:“九部内乱无非是他们看中了南诏王的位子,若是放在从前,你父王或许还有精力与他们斗一斗,可如今他的身子不好了,段纸屏又已经回到了南诏,以段纸屏的手段来看,你们南诏九部加起来也斗不过他,最后这个王位多半还是会落在段纸屏头上。若真如此,郡主会高兴?”
段弦丝果然沉默了。
那双娇俏的杏眸眯了眯,眸中的清亮寸寸散开,最后竟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宋澜,倾了倾身笑说:“宋青冥,你好深的心思啊。”
几十个念头在宋澜的脑子里滚了一遍,最后他勾了勾嘴角,笃定道:“朕看人向来很准,不仅能看出郡主与你大哥不合,还能看出郡主的野心是什么。”
“是什么?”
宋澜直视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你想要的,还有这王权。”
段弦丝一滞,看向宋澜的目光不由地多了一分惊诧,像是十几年来都没有遇到过什么对手,却终于在此刻遇到了值得与之一较的人。
少女抬眸,眼底的轻狂神色终于荡然无存,她与宋澜是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已经交锋相对了数年的人一般。
有点意思。
段弦丝抬眸看向宋澜,“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是女子,纵使是有天大的野心,说出来也会让人觉得难以置信,更不要提她的野心的的确确是在这南诏的王位。
宋澜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道:“因为朕一直觉得南诏二公子段兆的死有些蹊跷,后来就派人查了查,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二公子竟不是自己摔下马背的,而是被郡主你做了手脚,是不是?”
段弦丝一愣,手指默默收了回来,再看向宋澜的时候便多了一些难以置信。
“你的暗卫竟安插到了我南诏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