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巧。”他松了口气,对我露出友善的笑容,“我爸妈的朋友都不多,叶阿姨算是跟我们关系比较好的了。出事之后,我妈很快就被精神病院的人带走。一连几天,我都没说一句话。叶阿姨每天都去陪我,开导我。她的开导很有用,很快就扭转了我的心态。”
我毫不怀疑——帮助一个失去双亲的青年走出心理阴霾,肯定比利用暗示杀人要容易一些吧。
“但是,那件事的影响肯定不会一下子完全消除吧。”我问。
“是啊。”他说,“高考时,我就把两份答题卡涂错了,不然也不会来读三本。我不想复读,叶阿姨也不建议我复读。她说,换个环境,会让我更快开始新的生活。我父亲留下了一笔钱,叶阿姨帮我办理了遗产继承手续——如果没有她,那笔钱恐怕就要被我姑父弄走了。”
我带着复杂的意味说:“对你来说,叶老师就像一位人生导师,像个短暂的亲人。”
“不。”他说,“在我心里,她一直都是我的亲人。我爸妈一直都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从小到大,我在家里总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倒是叶阿姨的陪伴,给了我真正的亲人般的温暖。在所有人都嫌弃我的时候,她像亲人一样陪在我身边,帮我克服生活上的重重困难。她是我的亲人。”
“你对她的精神病怎么看呢?”
“我们老师说,对心理研究过于深入的人,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他猜测道,“叶阿姨的学识很深,可能正是因此才出的问题吧。”
“她出现问题之后,你去见过她么?”我又问。
“见过一次。”他说,“她让我好好学习。”
我陷入良久的沉默。
“张——我就叫你张叔叔吧。”丁雨泽又说,“等你再见到叶阿姨,请转告她我很好。这个学年结束,我就有希望升到一本的专业了。”
我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唏嘘。那一刻,我有点分不清虚实与真假。丁雨泽向我描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叶秋薇。这个叶秋薇,与精神病院最深处的那个,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或许,叶秋薇从未想过要让我真正了解她。
正因此,我对第五次会面的期待更加迫切了。
第二天,在前往四区的路上,老吴对我说:“我没说错吧老张,就算是你,也没法待四十分钟以上。我昨天还想着,说不定你能突破极限,跟叶秋薇聊上个把小时。”他的语气里满是朋友间的嘲笑,还带有明显的后怕,“谁知道啊,你昨天从进门到出门,一共用了三十九分半,差半分钟就破纪录了。”
“记录?”我有些好奇,“四十分钟?是谁的记录?”
“老汤。”老吴说,“叶秋薇入院后的第三天,老汤按照惯例跟她进行了一次面谈,算是为心理评估提前做准备。那次谈话,不多不少,正好持续了四十分钟。从那以后,老汤再去见叶秋薇,没有一次能超出四十四秒。再后来,他还会带着耳塞。”
“对他也算挺仁义了。”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我是说,有些人只是跟叶老师说了几分钟话,结果命都没了。”
老吴一脸沉重,沉默了一阵说:“为了防止意外,这次见面的时间,就不给你延长了。”
这次,我没有极力争取。在内心深处,我大概也不希望跟叶秋薇聊得太久吧。第四次会面时几度出现的心理不适,至今都还时隐时现、挥之不去呢。
那天,叶秋薇换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条波西米亚连衣百褶裙。一进门,我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是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而我和她之间,似乎刚刚完成了某种轮回。在这种奇妙感觉的干预下,我下意识地打消了此前的顾虑与戒备,对她产生了更多的好感与好奇。
她的暗示真是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