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告诉我,当年的值班长李玉粱早已调往外地,现于本地下辖某县公安局担任副局长。而当年负责处警的民警何海峰,如今已是本地J大街派出所的所长。领导已经托公安系统的朋友联系了何海峰,何海峰也答应尽力帮忙。至于李玉粱,领导则表示有些棘手:一来,此人虽然和省市公安部门有从属关系,但毕竟在外,与领导的人脉网络相当疏远,二来,据说此人十分狡猾,是出了名的倔脾气和假清高,没利益的事是从来不干的。
领导的意思是,先让我找何海峰帮忙,何海峰解决不了的话,再想办法对付李玉粱。
当时还不到十一点半,领导的办事效率之高令我瞠目结舌。挂了电话,我直奔J大街而去,但因为交通不畅,直到将近一点才抵达派出所。
我在值班大厅里见到了何海峰,他看去四十过半,身材略显臃肿、皮肤有些暗沉,虽然始终笑呵呵的,但眼中透着戾气。相互介绍和寒暄后,他径直带我去了办公室,请我坐下,又用钥匙打开办公桌最下方的抽屉,取出一盒烟晃了晃:“抽这个行么?”
我摆摆手:“我不会。”
“嗯,好习惯。”他眨巴着眼,“你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你了——”
“没事,没事。”我连忙说,“你太客气了,你能抽出时间见我,我已经很感谢了。”
“你这才是客气啦。”他抹着嘴笑道,“局里交待的肯定不会是小事,王局都跟我说了,让我全力配合你的工作。有什么指示,你就尽管说吧。”
我盯着他,思绪回到十年前的那个上午。
我记得当时太阳很毒,强光从落满灰尘的窗口斜射而入,照得整个房间都闷糟糟的。我穿一件灰色的短袖T恤,坐在离门最远的角落里、一张半旧的红漆木床上。几个男人围在我身边,大都光着膀子,有两个好像还刺着纹身。他们不时地看我一眼,目光里掺杂着怒火和鄙夷。有一个人正在打电话,具体谈话内容我是记不清了,但我记得他左手拿电话,右手扶着房门。敲门声突然响起,包括我在内,屋内的所有人都凝固了一两秒。门口的人捂住话筒,低沉地问了一句。门外传出一个厚重的声音,说是警察,接到报警前来调查的。我当时的心已经快要蹦到嗓子眼里,因为此前每次报警都无果而终。
屋内几个人相互对视,很快打开房门。警察们进入房间,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摘下帽子,环顾一周,目光落在我身上:“谁是张一新?你是张一新?”
我嗯了一声,紧张而充满期盼地望着他——
思绪瞬间回到现实,我看着眼前的何海峰,觉得他并不像当年问我话的那个警察。
“张老师?”何海峰问道,“怎么了?”
我赶紧揉揉眼,松了口气,从包里取出那份十年前的接处警登记表:“何所长,你看看这个,登记表里提到的这次处警,你还有没有印象了?”
他接过登记表,右手夹住烟,舔着嘴唇看了一阵,摇摇头说:“都十年了啊,我一时真是想不起来。”抽了口烟又说,“不过这字确实是我签的。”没等我开口,他再次说道,“接处警的表——这是复印件,我不记得自己复印过啊。”他看着我,“张老师,这是哪儿来的啊?”
我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误会了我当时的心思,赶紧说道:“嗯,不方便吧?是我问得多了。你就说指示吧,需要我怎么帮忙?”
我问:“能不能查到这次处警的详情?”
他抽了口烟,皱了皱眉,轻叹一声:“哎,这我还真不敢保证。02年,我是在L派出所工作,后来系统变动,L所的档案也确实都归到了J所,但转移过程中出现过不少遗失。后来办公信息化,原来的纸质档案都录入电脑,录入过程也丢失了不少信息。”说到这里,他连忙伸出手,用手掌对着我,“当然啊,信息丢失的时候,我还不是所长呢,当时是XXX当的所长。”
我点点头:“也就是说,有可能查不到。但如果没有丢失,肯定是能查到的了?”
“那肯定。”他又扫了一眼登记表,“问题就是表里这次警情的详情,对吧?”
“对。”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窗子,“围绕这次处警的前前后后,越详细越好。”
“你稍等。”他说着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小崔,你马上过来一下。”十几秒后,一个三十来岁的女警敲门而入,何海峰把接处警登记表递给她,“小崔,十年前的一次接处警,你看能不能在档案库里查到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