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酒仙翁又是“琼浆醉”、又是“酒泉飞雨”,甚至一开始用来计时的酒精之焰,也用来攻敌。一时间,这本来有些昏暗的奇异空间里,漫天白雨红焰乱飞,倒煞是好看!
酒仙翁这些仙术虽然看起来凌乱,但其实暗地里都有一定目的。如果这时候有个熟知仙术又精通实战经验的人在一旁观看,就能看出,酒仙翁打出的好些法术,并不在乎攻击伤害本身,而是攻击的方向,总是逼着他们三人走乱阵型,或是连成一线,或是挤成一堆,总之不再能呈最稳固、又两两间平均距离最大的三角之形。
可是,让这位经验丰富得可怕的酒仙翁没想到的是,下面这三位小男女,别看相互间并肩作战、合作磨合的时间并不长,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种很难用常理解释清楚的可怕默契,却在他们三人间悄然存在。
所以,别看酒仙翁的仙术满天乱飞、暗藏祸心,他们三个人之间大致的三角形状,却始终未变。这样一来,无论酒仙翁再极尽全力的攻击,所收到的实际效果始终有限。何况,和一般的队伍不一样,这三人中,还有个很难得的治疗师:柳梦璃。
这位文文静静的女孩儿,作为一个七品县官的大小姐,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那么多秘术;这些秘术,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些能够止血疗伤的法术,比如那个已经几次发挥作用的“沉水润心”。在这种比拼仙术层次的战斗中,一位治疗师的存在,实在太重要了。有了她的存在,其他伙伴等于战斗力翻了好几倍!
这个道理很容易想通,假设没有治疗师的存在,只要稍微受点伤,也不用多少严重,在这种瞬息万变的战斗里,他就必须赶紧脱离战团。可是,如果受了伤,哪怕是挺重的伤,有个可靠的治疗师用不同于世俗郎中的仙术秘技,帮你瞬间止血痊愈,很快又生龙活虎继续战斗,那不等于就是多了好几个人力?
当然,这样的治疗师有用是有用,但放眼世间,却是实在太宝贵了。先前那三个武林中人,始终困于白灏道,一个关键的原因就在这里。很多撑一撑就过去的战斗,却因为没有治疗师,战斗过程中无以为继,只好含恨放弃了。正因这样的稀缺道理,所以别看云天河还懵懵懂懂,不知好坏,那久历岁月的酒仙翁,见到有柳梦璃这样的人物,却是暗暗心惊。
“唉,难道现在外面的世道变了?”酒仙翁手下继续施展仙术时,心中却暗暗想道,“怎么这三个少年人,却是如此难缠?照这样打下去,老夫这面子,恐怕要丢在这里了。”正这么想着,他那敏锐的灵机,却忽然察觉到,正在自己身后方位的少年,估计是看到自己好像有点出神,便觉得有了机会,竟然当机立断,不顾危险地飞扑上来,持弓横扫,想要把自己打下坐骑葫芦来。
“呵呵!臭小子,你胆子倒是挺大,若是换了个人,恐怕真让你得手。”
酒仙翁心中暗想,暂时装着毫无所知,却在云天河快扑近时,突然一转身,口中喷出一支酒水,又用手一拂,吹上一股至寒风气,顿时便让还在空中飞射的酒水凝成一根锋利的冰棱。这冰棱不亚于一把锐利的刀剑,尤其在云天河飞身上前时,更是致命之极!
“啊!”
其他二女见状,都是脱口惊呼;而这时云天河也陡然看到了危机——只可惜,哪有所有的战斗都顺风顺水?当他发现危机时,那闪烁着寒光的冰棱已经向自己前胸刺来,而自己的身形已经飞扑在空中,想要做任何躲避的姿势,已经完全来不及了!霎时间,云天河的瞳孔本能地放大,哪怕平时再是胆大,这时也发出本能的惊恐表情!
眼看着,云天河就要殒命在这支寒光闪烁的冰棱之下。只是,就在冰光闪烁中,按照幻境设计本能行事的酒仙翁,那本不应有自己真正思维的内心里,却忽然闪过一丝念头。电光石火间,他看着少年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突然间觉得是如此的熟悉——这一刻,那短暂的一瞬间仿佛被切分了无数个片段;本来禁锢的内心,突然在这段时间的碎片中,涌现出无数个想法。随着这些意识的疯狂涌现,在眼前的冰光耀映里,酒仙翁的脸色也瞬间变幻了许多表情:
他先是仿佛看到一幅可怕的景象,仿佛比现在少年看到的还好可怖万分,一种深入骨髓的惊惧展现在他脸上;俄而他有些迷惑,他看了看眼前惊惶的少年,又反思内视了自己的内心;转而他忽然又好像陷入回忆,脸色悠远而凝重,好像想起了一些已经很久不愿碰触的往事;再后来他的神色变得悲伤,好像既哀叹往事的残酷,又惆怅未来的恶兆。
总之这短短的一瞬间,这位产生途径极为奇特的幻境仙人,已经看到了无数过去、现在、未来的景象碎片,并与此同时产生了无数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在这样世间罕见的思维剧变之末,他忽然叹息一声,在自己空明的躯壳中,用外面无法听到的震耳欲聋声音吼道:
“既种孽因,必有恶果;欲强消除,必遭天谴!”
“幻境非幻,须臾永恒!”
“今日我强种善因,以此一点恩由,为琼华全派上下,于将来保留一点种子!”
说罢,就在无限细分的那一瞬间最末几个时间片段中,酒仙翁突然出手,猛地一挥,就把那支凶险无限的寒光冰棱,挥碎成无数轻细的冰末。在下一刻,他长袖一拂,如同卷过一道春风,将那个面临绝境的少年轻轻地卷起,轻轻地放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他又收了漫天仙术,按下酒葫芦,落到地上。甫一落定,他随手弹去韩菱纱和柳梦璃惯性攻来的法术,然后展颜一笑,无比慈祥地说道:“唉,想必老夫确是老眼昏花,那酒精之焰并未烧完,竟错怪了你们。罢了罢了,这‘酒’字一关,就算你们过了。”
“……”
无论是大难不死的云天河,还是刚刚来得及收住攻击的韩菱纱、柳梦璃,看见酒仙翁这副表情、听到他说这话的语气,全都目瞪口呆。
而在他们还在完全清醒过来时,那酒仙翁的脸上已浮现一丝古怪的笑容,只看着云天河一人,说道:“酒关已过,按‘酒色财气’顺序,下面你们就要过‘色欲’之关了!”
“色、欲、之、关?”云天河三人听闻此言,愣了一下,就变得神色忸怩,脸上全都红了……
暂且不提这片奇异的须臾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再说这琼华派中。几乎就在酒仙翁于内心中吼出那几句话时,琼华派后山一处山洞里,也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这处洞穴,僻处琼华派后山角落里。与一副洞天福地、四时长春景象的琼华派前山主体不同,这处洞穴的周围,却是一片枯寂寥落的景象。就好像太一仙径中从紫微道进入白灏道、寂玄道,琼华派的道场延伸到这里,就好像进入一片死寂。事实上,这里也是琼华派不为外人所知、甚至不为新入教弟子所知的禁地。
这一处发生异事的万年溶洞,更是这片枯寂禁地的中心。如果有人走到这里,会发现这处幽邃的洞穴里,已经不是枯寂萧索能够形容;整个洞穴中,到处是白雪覆盖、寒冰凝结。尤其在那洞穴深入进去的一片空地上,更是有一块寒光闪烁的巨大冰块矗立洞穴中央。
这块巨冰四周,布满了无数冰棱;它们犬牙交错、尖锐锋利的样子,就如同无数锐利无比的刀枪剑戟。按一般常理,这样深邃的洞穴,应该黑暗无光才是;只是这洞穴的地上和四壁,由奇异的矿石组成。它们如同夜明珠一样,纵然没有其他光源的耀映,也常年散发着冰蓝色的幽幽光芒。
在这种冷光的照射下,矗立洞穴深处中央的巨大冰块,也通体散发出荧荧的幽蓝光芒。如果只是深洞、萤石、巨冰也就罢了;在这人间仙境的莽莽昆仑中,比这里奇特的地方更多。但是,最罕见的地方在于,就在这块巨大寒冰中,仔细看里面竟是冰封一人!不仅如此,就在这块冰块的外面,还插着一支通体流动炎烈赤红之色的奇异剑器!
如果这时候云天河和韩菱纱、柳梦璃也来到这里,就会发现,这把冰中之剑的造型,是如此的熟悉。这种熟悉,并不是说他们见过相似的宝剑;而恰恰相反,这种熟悉比较特别,乃是一种“相反相成”的熟悉。
原来,如果说云天河所持的那把冰蓝细剑为“阴”,那这把炎烈之剑便是毫无疑问的“阳”。如果只是阴阳属性相反也就罢了;偏偏云天河所持之剑,每一个造型细节,都和这把炎烈之剑相反!比如,云天河之剑的锋刃,呈现深海水蓝的颜色,那炎烈之剑的剑身,就仿佛流动能将四海之水烤干的烈阳红色;云天河之剑缺失剑格护手的部位,细看隐有太阴月痕,那炎烈之剑相同的部位,便灼刻太阳日轮。
所以,如果云天河几人在这里,见此冰中之剑,定会惊呼:这两把剑怕是一对吧?!
如果说,一把赤炎日轮之剑,出现在这冰封之地里,还不算特别出奇,那这块巨大寒冰里,竟然冰封着一人。冰洞莹莹的光辉中,这冰封之人,却是一个英俊飘逸、丰神俊朗的男子。他穿着琼华派的袍服,上面绣着一些现在琼华派众人袍服上已经很少见的徽纹;那犹如皓月的额头正中,有一痕天然生就的赤红肤纹,宛如一朵烈焰升腾。如果说他已经死了,却肌肤润泽,口鼻微微翕动;若说他还活着,恐怕依照常理,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在这样密闭寒冷的冰块中生存。
不过,这样是生是死的疑问,很快就似乎有了答案。在须臾幻境酒仙翁面对云天河下定决心的那一瞬间,那好像沉眠千年的俊伟男子,紧闭的双目却在满洞迷离的冰光中,瞬间睁开……
正是:
峰壑辗转日月追,谁闭尘关不得归?
长欲挥剑断逝水,却尽青春铸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