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得不再一次说——童话就只是童话,你若一笑而过就是对美好的憧憬,你太过执着甚至愚蠢地相信,那就是一出小丑自编自演的戏码。她突然觉得,在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不是那个好姑娘,对方也不是童话里的国王时,整个世界都好像颠倒了,盛夏变成了寒冬,夜晚褪去了喧嚣,身边令她温暖又矛盾的男人也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他。
这一场从春天开始的童话终于在盛夏的今晚落幕,君卿觉得有什么失去了,却也好像就快抓到了什么。果然,感情和现实总是被放在天平的两端,这一刻她当年对齐钰所有的不理解都有了切身的感悟。
“笑什么。”罗曼诺夫看着他一直很喜欢的属于这个女孩的笑容,却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君卿收起笑容拨开罗曼诺夫有力的手,放松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她没有转头,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罗曼诺夫先生,一个养女要在齐家活下去,除了养父的宠爱,还需要实力。”
罗曼诺夫眼睛一眯,那空荡荡的心底立刻被恼怒和失望铺满,这时候她还准备欺骗自己?好一个破而后立!如果不是傍晚时从福克斯那知道了她的身份,他相信这时自己一定再次被她成功欺骗了!
他吸了口气,想着反正也不准备严办她,就不再和她磨蹭,直接开了口,“阎青,是这么读的吧。”他说的是华夏语,非常标准。说完他就开了车门跨了出去,显然不想再听她的谎言。
“阎青”二字从天上砸下,君卿只恍惚了一下,血液冷凝的瞬间便立刻盘算起来。罗曼诺夫没有喊她君卿,说明他应该还没查清楚自己的身份,但他竟然知道“阎青”反而不知道“君卿”,就可以断定他并不是通过“君卿”这一条路查到的线索。
于是,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外出办事的福克斯了。她身为阎青时接触过的罗曼诺夫的人就是爱抽雪茄的福克斯。应该是福克斯突然认出她来了,想到去年她为福克斯去布朗上校那拿地图的事,她不禁郁闷,原来那一次接的私活损失的竟然不止一辆爱车,还有这时花费了数月营造起来的假象。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没什么好可惜的,有得必有失,有失才有得,罗曼诺夫既然从一开始就怀疑了她,那现在终于让他查出了她是阎青的事反而会让他有所放心,毕竟那个男人一定会以为他自己已经掌控了她的一切。
面对她自己身份突然间暴露,随时有被杀害的危险,罗曼诺夫在酒店窗口看着楼下的车子,想看看车里的女孩会不会借此逃离,他在这里做着挣扎和试探,却不知道君卿根本不可能离开,因为她还要完成任务。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花去了如此多的笑容、讨好和对那间研究室的付出,她不完成任务,岂不是在浪费生命?
这一刻她几乎没任何犹豫,哪怕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至少她保持了头脑的冷静。夏夜晚风一吹,她就打开了车门走进了酒店大门。
酒店的顶层已经被包下,一共有三个套房,君卿走出电梯后见那司机站在第一个套房的门前,脚步顿了顿衡量了一下就站到了房门口。她举起手又放下手,反反复复似乎是在深度的纠结之中,就连司机大叔都忍不住想为她敲门了,不过想到刚才当家那黑沉的脸色,到底是没敢这么做。
“先生……”君卿最后,委委屈屈地歪着头喊了一声。她不知道这样装可怜还有没有用,可是要说这几个月来她总结的所有对付罗曼诺夫的招数,恐怕也就这么几个了——装可怜,赌气不吃饭,耍脾气摔东西。
司机大叔也算是罗曼诺夫信得过的手下,所以平时也见过她和罗曼诺夫是怎么相处的,见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想当家应该很快就会出声了,可这回却出乎他的意料,门背后一直没声音,直到阿利克塞和安德烈带着人上了楼,当家都没反应。
阿利克塞有些复杂地看了杵在门口的君卿,见她对着自己蹙起眉头露出委屈的神情,心头触动之下失望地叹了口气。这让君卿知道,装可怜这一招已经对他们没用了。至于安德烈,她是从没指望过的。
阿利克塞将门打开,君卿抬脚也跟着走了进去,可沙发上的男人却眉眼冷酷地说:“阿利克塞,扔出去。”一如他们曾经的相遇。
君卿一愣,抬起头就见阿利克塞沉着眉毛地看着自己,一副“你自己走,还是我扔”的表情,让她既难堪错愕又觉得的确应该如此,毕竟说到底,不论理由是什么,都是她对不起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姿态的那些小可怜样通通消失,如画的眉目自然放松,弯了两三个月的唇角也撇了下来,下颚微抬,发出真正属于“君卿”的正常声音,柔和甚至柔软却绝不是娇滴滴的。她想,至少在离开之前,她希望罗曼诺夫看一看真正的自己是如何模样。
“再见,先生。”她说,放下肩膀上的外套后转身走出了房门。
罗曼诺夫眼看着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离开,一双浓眉皱得紧紧的,心头的失落和懊恼是怎么也数不清。偌大的房间立刻陷入了冰冷的低气压之中,就是阿利克塞和安德烈都不敢在这时开口说话。好半响,他才猛地站起身,吓了屋内众人一跳,只见他起身就走到了窗口,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走在马路上,形单影只极为可怜的丫头。
……这该死的丫头!他生平头一次,产生了磨牙的冲动,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真是让人觉得胃痛。
“把她带上来。”罗曼诺夫说。阿利克塞立刻就冲了出去,看得安德烈无语极了,那小丫头到底给这几个人灌了什么药,一个个都这么偏帮她。哦不对,那好像已经不是小丫头了,听说车神阎青今年有二十三岁了?嗯也不对,这年纪和他们比起来,还是丫头啊。
罗曼诺夫就在窗口看着,见阿利克塞追上了君卿就坐回了沙发,可等了半天那丫头才皱着眉面无表情地被阿利克塞给扯了进来。
见她这幅样子,罗曼诺夫心里又是一把火,怎么,让她回来她还不高兴了?脾气这么大,谁惯的!
他不高兴,君卿也不高兴,她的确不想就这么离开,可也不是被他这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加上他的确是把她娇惯坏了,所以难免情绪化,板着脸看着他,一声不吭。
阿利克塞见气氛奇妙,离开推了君卿一把,让她措不及防地扑到了沙发上,罗曼诺夫果然皱着眉却顺势将人抱到了自己怀里。他一见,立刻笑着将安德烈等人给带了出去。
“你笑什么?”出了门,安德烈哼笑着问。
“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阿利克塞摸着大胡子说。
说完,两人就相视笑了。他们知道君卿欺骗了他们后,失望有,愤怒有,伤心有,可都不多,主要还是想看看老大的反应。现在见了罗曼诺夫刚才那些表现,他们就知道君卿这“公爵夫人”的身份是板上钉钉了,于是,管她什么阎青齐清的,皆大欢喜就好,老大高兴了,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才能跟着高兴啊。
门外两人都笑了,门里两人却都冷着脸。
君卿僵着身体被罗曼诺夫搂在怀里,她扭着眉毛郁闷,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确定她是“阎青”了吗?那干什么还把她当小孩似的抱着她?
这时的她还没想到占便宜这个词。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君卿败下阵来推了罗曼诺夫的胸膛一把,他也不纠缠,顺着力道就松开了手。
君卿立刻离他远一点坐好,开口道:“罗曼诺夫先生,你想怎么样?”她说的认真,可眼睛却不往他那里看,故作冰冷的面容下是一份显而易见的心虚。
罗曼诺夫靠在沙发上不说话,看得君卿心里发毛。也许是在这男人面前习惯了稚嫩天真的姿态,她一点也强势不起来,没一会儿她就拧着眉毛再次开口:“罗、曼、诺、夫先生,我能知道您到底什么意思吗?准备让我为欺骗你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不会让你少付。”罗曼诺夫在又一阵沉默后,见气氛造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但我想先听一听,齐天毓的千金怎么成了涉黑份子。”
……涉黑、份子?君卿听了他的话和口气,登时无语了一把。罗曼诺夫的确是俄罗斯帝国最显赫的贵族之一,可从它的军火生意来说,也算是黑道家族了吧,您这种轻蔑的口吻是肿么回事,自己贬自己么。
君卿迅速将这种坑爹的情绪甩掉,端正了腰背说道:“我刚才就说过了,一个养女要在齐家活下去,除了养父的宠爱,还需要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