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前年有一个收山货的老板他母亲六十大寿,请‘彩衣’戏班唱过戏。那个老板就是从当地农民手中收些菌子、木耳、板栗子等各种山货,晒干了收拾干净再送到城里的杂货铺去卖,后来挣得多了,自己开了个小厂子,周边城里好多杂货铺、饭店都从他那里进货。老板生意越做越大,挣了不少钱。”
江一龙眼睛一亮,“你这个主意以前杨主任也跟我们提过。她讲什么「腊鱼生产销售一条龙」。”
“就是这个意思。不光腊鱼,火焙鱼,风吹鱼的生意都可以做!我们背靠洞庭湖,不愁鱼获的来源,重点是怎么卖出去。别个开厂能够挣大钱,我们也可以试试看嘛。”
“这是个大事,怕是要兄弟们和爷娘同意。”
江一龙明亮的眸光一提起他爷老倌就暗淡了许多。
“莫急,我们自己先想好,改天再去找杨主任,问一问她的主意,看这个事情搞不搞得成。”
杨主任一听江一龙有开渔业加工厂的想法,笑得眉毛都要起飞了。她拍着江一龙的肩膀连声夸赞,“一龙伢子结了婚到底不同些,成熟了!有见识,有出息。”
又夸赞谢翠娥,“你真是娶了个贤堂客!”
江一龙也不跟杨主任客气,把自己和谢翠娥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们是这样想的,先到周边村子里租个禾滩大的屋做厂子,请两个人来腌鱼、熏鱼,忙不过来的话,我娘老子、大嫂、二嫂都可以帮下忙。我和翠娥就专门往城里的杂货铺做售货,前期肯定是辛苦点,等走上正轨了,人家可以直接到我们厂子里来拿货。批发一卖就是几十斤,比我们挑担子出去零售强多了。要是后期生意好,大哥、二哥也不用自己辛苦去打鱼了,帮我们直接从其他渔民手里买鱼回来加工,岂不是轻松得多?”
江一龙一边讲,眼睛里的精光越来越亮。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工厂,一条源源不断的发财路。
杨主任听懂了江一龙的计划,虽然有些不成熟,过于理想化,但是这个思路是对的。现在改革开放,遍地春风。难的不是如何实现梦想,难的是有迈出第一步的意愿。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有这个意向,任何困难我都愿意和你们一起解决。”
江一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就有个困难。”
头一个困难,自然就是说服驴脾气的江又信。
“上岸开厂子?江一龙啊,你是又没挨的打啦!尽是搞些卵弹琴的东西!”
果不其然,江又信听了这些话,气得摔茶杯。
“船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我江家的人,祖祖辈辈都是打渔郎,岸上再好,再天花乱坠,我们死也不登岸!我们就是在船上苦死累死,也不上岸过太平日子!你们哪个来讲都没得用。”
“老江,话不是这么说的。俗话说得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龙他们有这个心,挣大钱还不好啊?你和周姐以后享不尽的福呢!”
“挣大钱?真的是「山高不算高,人心比天高」。一天天尽做梦。「只看到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吧?钱是那好赚的?他自己肚子里有几斤几两,你未必不晓得?他有那种心眼子?我跟你们说,打渔郎,只要老老实实打鱼,就饿你们不死!尽折腾些有的没的,兜里的几块钱都倒出去后悔都来不及!”
杨主任一听,劝说道:“老江就是怕亏嘛。我跟你保证,现在国家大力支持发展民营企业,政策上能提供的便利我一定给他们提供,有什么要帮忙的,我走断脚也给他们搞定。他们三兄弟吃得苦,霸得蛮,三位媳妇又能干、麻利,我什么不能成的咯?退一万步,就算厂子效益不好,他们再打鱼就是,又亏在哪里呢?”
江大龙点点头,“爷老倌,我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江甲龙也附和,“爷老倌,他这是小马乍行嫌路窄,大鹏展翅恨天低,你就让一龙去试试,让他吃点亏,晓得什么叫天高地厚!”
江一龙抿着嘴,“苦不苦,我不知道,行不行,我真的想试试。”
大嫂、二嫂也心中激动,跃跃欲试。她们有孩子,开销大,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希望能为孩子多挣点钱,日子好过一点。
谢翠娥就更加不用说了。
周秀珍除了叹气就是抹眼泪。一家子吵成这个样子,她心里最不舒服。想起以前,三兄弟好听话,屋里温温馨馨的,不晓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唉……儿大不由娘啊……
江又信的脸黑得像锅底,他的权威一次次受到挑战,儿子们一次次忤逆他,他气得手脚打颤。气得狠了,抄起船桨就要朝崽身上打,被杨主任和谢翠娥赶紧拦了下来。
“你看看,就是你这个搅家精!”江又信指着谢翠娥的鼻子就骂。
在他看来,所有的不稳定都是从认识谢翠娥开始的。
谢翠娥心里有苦说不出。说实在的,江又信对她的偏见她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只是看在江一龙的份上,一次次的忍让。想起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连跳河的心都有了。
江一龙顿时心痛了,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慰。
“好咯好咯,莫吵了,一个少讲两句。”周秀珍红着眼睛,左看右看,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杨主任难得的收起笑容。
关键时刻,得有个有分量的,出来做个恶人了。
“老江,你自己不进步,绑死在这条船上,我们拿你没办法。你为什么还要拖着三个崽共沉沦呢?好,哪怕你不为崽着想,你想想几个孙子孙女,未必他们也要像你一样和这条船绑在一起?走动不得三尺宽,站起腰子都伸不直?年轻时文盲一个,老了风湿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