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瞅着四四方方的收音机。
真想不到如今的科学竟然这么先进。
千里之外的人,可以把说话的声音传到自己耳边的话匣子里。
江一龙最喜欢的,还是听歌听戏。
以前他接受的歌曲少,大多数的渔歌,都是渔民之间口耳相传。其他的戏曲,要等那些搭台唱戏的戏班子来了,才听得到。
想听更新的流行歌,基本没有机会。
可现在,从收音机里听歌听戏,太方便了。
如果那个教自己唱歌的姑娘还在,以后自己也能学到新歌,自己也能教她唱了。
毛月夜,水面清冷。
安静的夜空下,船上的灯火熄了,声音却还在。
有的电台节目竟然播到夜里九点。
江一龙的夜晚不再寂寞。
他听着电台睡觉,直到收不到频道。
一个月之后。
随着洞庭湖的上涨,棚子逐渐住不了。
江家人回到了船上居住。
江一龙要和父母同住,他的活动范围小了。
那一日,晨曦微露。
父亲江又信突然叫住江一龙,他要带江一龙去出一趟远门。
江一龙一直追问,父亲总是闭口不谈。
二人在城里搭车,车又转到乡下。一路的风景,都是江一龙前所未见。
这还是江一龙第一次和父亲单独出来,还坐这么久的车。
车上男人们旁若无人地抽烟、大声聊天,拎着鸡鸭的人和挑着担子的人挤满了狭窄的过道。臭味、烟味混合着隆起的驾驶舱散发的汽油味,混合成一股风暴,吸进江一龙的鼻子,直接在他颅内将这场风暴具现化。
江一龙肚子里吃的东西摇晃起来了,就像有人拿着皮搋子从下往上顶。他实在忍不住了,把脑袋伸出窗外,经受了这辈子最难受的一次呕吐。
司机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售票员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没吐在车里,她就没什么想说的。
旁边的人开始议论。
“一般晕车的都是年纪大的,怎么年轻人还有晕车的?”
“他可能是身体不好,去城里看病回来的吧?”
“这种要吃点陈皮梅子、吃点姜!”
“晕车跟晕船是一个道理,他晕车吐成这样,晕船不知道吐成什么样?”
江一龙吐得更加厉害。
感觉苦胆都被自己吐了出来。
他手脚冰凉,人几乎是要虚脱过去,终于,到了他们下车的路口。
江一龙蹲在路边,他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满头都是虚汗。
江又信则一直默默地伴着他,粗糙的手,顺着儿子的背轻轻抚摸。
江一龙把带的一瓶玻璃瓶的水喝了大半,缓了许久,说:“坐车坐久了真的太难受了,早晓得我宁愿走路……爸爸……这个地方我真的不想再来了!”
江又信说:“废话少说。跟我来。”
江一龙带他来拜会一个人,掌墨师傅——林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