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井下见过他。我看见他们把他放在矿车里送上去,他昏过去了。不过弗雷泽大夫在灯具室里给他检查的时候,他大喊大叫地咒骂着。他们要送他去医院时,他说他不去医院,要回家。”
小伙子结结巴巴地说完。
“他当然想回家,好让我来受拖累。谢谢你,小伙子,哦,天哪,我还没有受够吗?我受够了!”
她下了楼,保罗机械地继续着他的画。
“既然他们把他送到了医院,那么情况一定很糟糕。”她接着说,“他太粗心大意!别的人就没有这么多事故。是的,他想把担子压在我身上。哦,天哪,好不容易我们的生活才好了一点。把那些东西拿开,现在没有时间画画了,火车什么时候开?我得赶紧去凯斯顿了,我只好扔下卧室不管了。”
“我可以替你收拾。”保罗说。
“你不用。我想可以赶七点钟的车回来。哦,我的天,他要惹出来多少麻烦啊。
而且丁德山口那段花岗石路——还不如叫它碎石子路——简直可以把他颠死。我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修修这条路。这么糟糕的路,何况坐救护车的人都是急病人。
为什么不在这儿开一家医院呢。如果那位老板买下了矿区,天哪,会有足够的事故发生,不用担心医院会倒闭。可是他们就不这样做,却一定把人放在一辆慢吞吞的救护车里,送到十英里外诺丁汉去。这太不像话了!咳,他还要找岔子!他一定会的。我知道谁陪他,巴克,我想就是他,可怜的家伙,他宁愿躲在任何地方,也不想住在医院里。可是我知道巴克会很好地照顾他。还不知道他要在医院住多久——他讨厌住在那里!不过,如果只是腿部受伤,那还不算太倒霉。“
说话的工夫她一直在准备着,匆匆取掉围腰,她蹲在烧水锅面前,把热水慢慢地灌进水壶里。
“我想把这个烧水锅扔在海底里!”她大声说着,一边不耐烦地拧着水龙头。
真是奇怪,这么矮小的女人有一双漂亮又有劲的胳膊。
保罗收拾好东西,放上茶壶,摆好桌子。
“四点二十才有火车。”他说,“你的时间很充裕。”
“哦,不,我没多少时间了。”她大声说,一面擦脸,一面从毛巾上眨着眼睛望着他。
“不,你来得及,不管怎样你得喝杯茶。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凯斯顿吗?”
“陪我一起去?我倒想问问,为什么陪我去?现在,我还应该给他拿些什么?
唉,天哪!他的干净衣服——上帝保佑,是干净的。不过最好还是烘干一些。还有袜子——他用不着袜子了——我想,还要一条毛巾吧,还有手绢,还有别的什么?“
“梳子、刀、叉和勺子。”保罗说。父亲以前住过院。
“天知道他的腿怎么样,”莫瑞尔太太接着说,一面梳着她那棕色的,细软如丝的头发,不过掺杂着几缕白发。“他特别注意洗上半身,下半身他就觉得没必要洗,不过,这样的人在医院里也是见多不怪了。”
保罗已经摆好了桌子,他给母亲切了两片薄薄的黄油面包。
“给你。”他说道,在她面前放了一杯茶。
“再别烦我!”她烦躁地喊道。
“可是,你必须吃点,东西都摆好了。”他坚持说。
于是她坐下来,轻轻抿着茶,默默地吃了点面包,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几分钟后,她离开了,要步行两英里半才到凯斯顿车站。她把带给丈夫的东西全放在一个鼓鼓的网兜里。保罗看着她行走在树篱间的大路上——一个身材矮小、步履匆匆的背影,想到她又陷入痛苦、烦恼的深渊,他又为她而感到痛心。她内心焦急,疾步如飞,感到身后儿子的心紧紧地跟随着她,感到他在尽力为她分担重负,甚至支撑着她。她在医院时,她想到:“如果告诉孩子情况是多么的糟糕,他会很担心的。我最好还是谨慎点。”然而当她步履艰难的往家走时,她却感觉他会来分担她的重担的。
“情况糟糕么?”她一进门,保罗就问。
“不能再坏了。”她回答。
“什么?”
她叹着气坐了下来,解开帽带,儿子望着她仰起的脸,和那双辛勤劳作的小手在颌下解着那个结。
“不过,”她回答道,“并不是很危险,可是护士说,是粉碎性骨折。你看,一大块石头砸在他腿上——这儿——是有创骨折,有些折骨把肉都戳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