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瑞尔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真的,我的天呐!”他惊呼道。
他呆呆地盯着房间对面的墙。
“至于五十镑——纯属胡说!”她沉默了一会儿。“莫尔顿少校花了二十个金币买了那幅画,这倒是真的。”
“二十个金币!没有的事吧!”莫瑞尔大叫道。
“没错,而且也值这么多。”
“哎!”他说,“我不是不信,但是用二十个金币买一幅他一两个小时就可以画出来的东西!”
他暗暗为儿子感到自豪。莫瑞尔太太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
“这钱他几时到手?”莫瑞尔问。
“那我可说不上,我想总得等画送到他家以后吧。”
大家都沉默了。莫瑞尔只是盯着糖罐,却不吃饭。他那黝黑的胳膊搁在桌子上。
手由于干活磨得粗糙不堪。他用手背擦着眼睛,把煤屑抹得一张黑脸上全是,妻子假装没有看见。
“是啊,要是另外那个孩子,没被整死的话,也会这么有出息。”他悄悄地说。
想起威廉,莫瑞尔太太感到心里像是被冰冷的刀子扎了一下。这时她才感到自己非常疲倦,要休息了。
乔丹先生邀请保罗去吃饭。回来后他说:“妈妈,我想要套夜礼服。”
“是啊,我想你该有一套。”她说着心里感到高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家里有威廉的那一套,”她继续说,“我知道他花了四镑十先令,而他只穿了三次。”
“你愿意让我穿这一套吗,妈妈?”他问。
“是的,我想你穿着合身——至少上衣准合身。裤子要改短些。”
他上楼去,穿好上衣和背心。下来时,只见他的夜礼服上衣和背心里露出一截绒布领子和衬衣前襟,怪模怪样,而且衣服相当肥大。
“裁缝改一下就好了。”她说着,用手抚摸着他的肩膀。“料子很漂亮,我从来舍不得让你爸爸穿这条裤子,现在我非常高兴让你穿。”当她手刚摸到领结,就想起了大儿子。不过眼前穿这套衣服的是个活生生的儿子。她的手顺势往下摸到他的脊背,他活着,是属于她的儿子,而另一个已不在人世了。
他穿着威廉生前的夜礼服出去参加了几次宴会。每次母亲都是既骄傲又欣喜,心里很踏实。他现在开始出头露面了。她和孩子们给威廉买的饰针都钉在了他的衬衣前襟上,他还穿着威廉的一件衬衣。但是他的体态优雅,相貌虽然粗扩,却是春风满面,很讨人喜欢。他看上去虽不特别像一位绅士,可是她觉得他的确富有男子气。
他把所见所闻统统都告诉她,她听了像亲自在场一样。而他呢,急于想把她介绍给当晚七点半一起用餐的这些新朋友。
“自己去吧,”她说,“他们认识我干嘛?”
“他们想认识你!”他愤愤不平地大叫,“如果他们想认识我——他们说他们真的想认识我——那么他们也想认识你,因为你和我一样聪明。”
“去你的吧,孩子!”她大笑道。
可是,她开始爱惜自己的双手。如今这双手由于干活磨得非常粗糙,在热水中泡了这么长时间,皮肤都透亮了,而且指关节也肿了。不过,她开始小心不碰苏打水,她惋惜当初自己的一双手——长得又纤小又细腻。安妮坚持要她添几件适合她这个年龄的时髦外衣,她也顺从了。她甚至还允许在发际上别一个黑丝绒蝴蝶结,然后,她就嘲讽似的对自己嗤之以鼻,确认自己看上去一定怪模怪样。但是,保罗却宣称她看上去像一位贵夫人,跟莫尔顿上校夫人不相上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家境日渐好转,只有莫瑞尔依然如此,倒不如说是慢慢垮下去了。
如今保罗和母亲经常就人生进行长时间的讨论。宗教意识在他心灵中渐渐消退。
他已经铲除了所有妨碍他的信念,扫清了道路,不同程度地树立了这样的信仰,即人应该凭自己的内心来辨别是非,而且应该有耐心去逐渐认识自己心中的上帝。如今生活使他兴趣盎然。
“你知道,”他对母亲说,“我不想路身富裕的中产阶级,我愿意作普通的平民百姓,我属于平民百姓中的一员。”
“可要是别人这样说,你听了难道不会难受吗?你要知道你自认为可以与任何绅士媲美。”
“从我内心来说是如此。”他回答,“可是从我的出身,我的教育或我的举止看并非如此,而从我本身来说,我的确可以与他们并驾齐驱。”
“很好,那你干嘛又谈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