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长安,少有艳阳天,空气中夹杂着沉闷的雾气,眼看就是要下雨了。
午时,陆宴同周仵作验完尸回到了京兆府。
对于一个有重度洁癖的人来说,验尸确实不是个轻松的活,比如今儿中午的饭,他是怎么着都吃不下去了,他将手放到铜盆里来来回回地搓洗,好半晌才回堂内。
坐下后,陆宴揉了揉眉心,饮下手边半盏冷茶,准备重新誊写今日的口供。
外面的日头从一个窗,跳到了另一个窗户。
撂笔之时,一身的疲惫随之涌来。
天色昏暗,风声簌簌,雨滴坠在了高低不平的条石路上。眼下已是到了散值的时辰了。
陆宴摘下了乌纱帽,阖上了卷宗,起身,出了京兆府的大门……
马车停在狴犴石像旁,弯腰之前,杨宗率先开了口,“主子。”
陆宴眉头一蹙,“怎么了?”
杨宗轻咳了一声道:“方才,长公主派人传话来了。”
“说什么了?”
杨宗心里是一万个不想传这话,但奈何长公主那边吩咐了,要他必须把这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主子跟前儿……
遂只能硬着头皮道:“长公主说,您今儿若是不回国公府,那今生也别回去了。”
靖安长公主那干柴脾气,陆宴自然是知晓的,他今日若是敢不回去,明日“一把火”便烧到京兆府来。
思忖之后,当晚便回了国公府。
果不其然,刚走进肃宁堂,便见到了靖安长公主的身影。
长公主坐在他门前的亭中慢悠悠地喝茶,显然,是在等他。
陆宴从杨宗手中接过油纸伞,径直走过去,坐到了靖安长公主面前,唤了一声母亲。
靖安长公主纤细的玉指在杯盏的边沿来回滑动,提唇幽幽道:“你还知道回来呀。”
陆宴背脊挺直,一本正经道:“让母亲忧心,是儿子不孝。”
淅淅沥沥的雨声骤急,噼噼啪啪地打在了转瓦上,四周的风都夹杂了一丝寒意。
“嗬”长公主轻笑一声,“不怪你,平康坊里那位头牌姑娘把你的魂勾走了,不记得尽孝,也是常情。”
长公主怒到极致时,说起话来贯是这样夹枪带棒的。
陆宴心里清楚,一旦在外面住久了,长公主早晚会起疑,于是一早便将平康坊里那位云枝姑娘记在了他的名下。
他人虽不去,钱倒是没少花。云枝乐得清闲,老鸨守口如瓶。
见他不答,长公主又道:“她叫云枝?”
话音一落,陆宴的嘴角便带了一丝笑意。那周身上下散发着的柔情,一看便知,是在声色犬马的粉黛瓦舍里沉沦过的模样。
“母亲去找她了?”陆宴道。
闻言,长公主握紧了拳头,“怎么,怕我给她委屈受?”
自己的娘,自己最是清楚。
陆宴知道,长公主再是生气,也不会屈尊降贵地去平康坊,更不会用长公主的威严去为难一位歌姬,她的气,都在自己这。
长公主将手里的杯盏“啪”地放在石桌上,将声音拔高:“你难不成是要将她接入府中吗?”
陆宴语气淡淡:“儿子未曾想过。”
长公主脸色有些难看,看得出来,她是气急了。
四目相对,她深吸了一口气道:“陆时砚,你该成家了。”
周围的雨越下越大,片刻之后,便将院子里的芭蕉叶都冲刷歪了。
长公主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你祖母在你去扬州的时候病了,高烧不退时,还梦呓着你的名字。老太太年事已高,却日日坚持吃斋念佛,除了盼着你平安顺遂,便是盼着你能早日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