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直到阳周县的路途,蒙恬选择自己骑一匹马跟随车架左右,让近臣雍巫去服侍公子。
蒙恬迎着愈发寒冷的北风,想要吹散愈发混沌的思绪。他想不通,公子为何显得这么焦急,竟然堂而皇之地用利害干系来“怂恿”自己完成他想要的目的。之前独断呼衍氏之事,倒也情有可原,公子之仁厚不分华夏与夷狄,是为大同。然而方才竟以木轨驰道之便为由公然示好、拉拢自己,乃至整个蒙氏家族。
实在难以理解!这完全与蒙恬所认识的公子不同,究竟是何变故导致的?是触怒陛下后的不安?公子居外监三十万众,此重任也!难说贬谪。还是太子之位遥遥无期的惶恐?陛下未曾立后,子嗣无分嫡庶,只分长幼,由此看来,公子自是顺位第一。扶苏信人奋士,民间素有贤名,其余诸公子皆不如。难道是小公子胡亥?
想到这里,蒙恬不觉得望了望马车上频繁变更姿势的公子,一时无言。
罢了,到阳周后再说。
晡时申刻,车队如愿来到了阳周,正好也到了该吃第二顿饭的时候。
说起来,古人的作息时间倒很像是扶苏上辈子跑销售时的状态,早上九点多才吃早饭,下午三点乃至五点才吃午饭,一天两顿。不过这是卿大夫级别以下的用餐情况,诸侯可以一日三餐,而天子则是一日四餐。
由于扶苏愿与下人共苦,不愿搞特殊,所以用餐时间与仆从无二,这也赢得了不少随从的爱戴。
“雍巫!”
蒙恬低声喝住这位公子身边他并不感冒的宦臣,或者说他对所有宦臣都不感冒。
今日有小事求于他,待雍巫转身之后,蒙恬扯出开嘴角,露出笑容,“还请雍巫为公子和我单独准备一食间,我有要事相谈。”
马上就要到肤施了,那里耳目繁多,不便交心,阳周这里恰好为最后的机会,蒙恬考虑再三还是打算抓住这个难得的时机。
“大将军,小人恐难办矣。”
雍巫面露难色,解释原委,“公子对这桥山颇感兴趣,想邀阳周县长司马逪共游之。命小人准备宴席款待,便于亲近。”
秦朝万人以下的县长官为县令,万人以下为县长。
桥山?蒙恬皱眉,旋即恍然。
相传黄帝帝鸿氏葬于桥山之巅,以公子的性格恐怕要去参拜、瞻仰一番。
“那便依大将军所言,雍巫你替我款待司马逪,切莫怠慢了。”
扶苏的声音突然从二人身侧响起。
少了这位尽心的仆臣,扶苏确实感到稍许不适,所以前来寻唤,恰巧遇到了这一幕。
“喏。”
雍巫眼力劲越发敏锐,马上应承了下来,躬身退步远去。
“我也有话想与大将军详谈。”
扶苏看出了蒙恬的心思,借驴下坡,挑明了说,“尽那晚未尽之事。”
秦朝并没有黄瓜、西红柿、土豆等外来果蔬,在咸阳时扶苏喜食小米粥配冬葵和少许狗肉,毕竟小米和狗肉这两样在他上辈子基本没吃过,所以连吃好几天都不觉得腻。
不过在这里,小麦倒成了主食,由于还没有石磨,加工方法都比较粗糙,就是直接上锅蒸,叫作“麦饭”,在《尚书》中称为“粒食”。菜不过两道,打野而来的新鲜鹿肉和恰逢时令的枣汤。
扶苏与蒙恬相对而坐,扶苏先一步直起身子,伸手拿起酒盏亲自为蒙恬斟酒。
“不知大将军有何事相商?”
蒙恬一边双手捧杯,接着公子的从酒斛倾倒而出的米酒,一边回应道:“臣观公子行事雷厉,利害分明,与往日大不相同,这是为何?”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扶苏也在犹豫要不要提前吐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