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之从镜中瞧了半晌,不大满意。
宫女便收了狐皮,另张开蜀中才送来的海棠红浣花锦披在他背上比量,两手虎口顺着肩头一寸寸往下,直到掐住腰肢,愈显他猿背蜂腰。
宋之问捋着胡子啧声赞叹。
“到底是府监,身段风流,属下远远比不得。”
张易之睨了他一眼,虚抬着的双手一转,戏子登台亮相般拧着腰肢喝问。
“‘攀君王之桂树,情可何之?’,你能写出这样情真意切的词句,还愁将来爬不到我头上去吗?”
宋之问额头顿起薄汗。
原来张易之不比张昌宗好糊弄,三言两语便肯引他为知己,想到自家也算年轻有为,一表人才,却要在男宠跟前唯唯诺诺,实在难堪。
“属下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府监,时日长久便明了了……”
“你倒是打得好主意,还想长长久久赖在控鹤府不走。”
张易之嘲笑他,提起浣花锦比在面颊上,挑剔地左右照看。
“怎么,后悔抢着去应酬韦氏了?”
“没有后悔,属下永记府监的提拔。”宋之问暗暗咬牙。
这是真心话。
韦氏的父兄甥侄十四年前已被女皇铲除,身后寥寥无人,所能利用者,无非未来的亲家,或是——在她最狼狈时投奔的门客。
“韦氏当年一时得意,吃了大亏,不好哄。”
“那……”
宋之问试探道,“府监给属下指条明路?”
张易之缓缓一笑,先问。
“这个花色你瞧着如何,圣人会喜欢吗?”
“属下以为这匹太红艳了,圣人虽然爱靡丽,到底有个清雅的底子。”
宋之问皱眉认真揣度了半晌。
“不如里子用玄色圈金,细细的金线三镶三滚,才压得住。”
难为他一个进士科考出来的正途,一本正经论起配色针黹来。
“圣人何等气魄,自然不是那等俗人,只以富贵骄奢为乐,不过嘛,有一桩你算漏了。”
“府监是说,武周万象更新,圣人就算不喜,也需彰显财力以做夸耀?”
宋之问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思忖道。
“若说特特穿戴了给圣人长脸,浣花锦虽然昂贵,赤红狐狸皮虽然罕有,但用在府监身上,还不够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