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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崇训全无防备,脑子里嗡地一声,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你说什么?阿耶,说什么?”
武三思摆摆手,让他别再打断。
“我祖父,也就是你的曾祖,从蜀中出来,做脚商过了四十岁,才攒够钱,买了个隋朝鹰扬队的小官职衔,压根儿没当过一日差,更没入九品之流。试想,若非李渊父子起兵反隋,他哪有机会奉上全部家资,名列元谋十七功臣?哪有资格续弦弘农杨氏之女?他的女儿又怎能入宫为天子嫔妾?明堂供奉七代先主,实则武家发家才两代,圣人没动一刀一枪僭取天下,算什么开国之君?”
武崇训满腔热忱撞正墙头,整个人呆若木鸡。
武三思滔滔不绝讲下去。
“再比如《大云经神皇授记义疏》与《宝雨经》这两部经书,十余年来,春官刊印逾四千万册,抄本散布天下,自两京,至州府郡县,三百余座官寺,皆受命开凿摩崖弥勒佛龛,塑像动辄十丈之高,开坛讲解弥勒降世的神迹,烧油点灯百缸千缸。还有什么三岁稚子闻声止啼,八旬老朽手抄养生……”
武三思砰地一拍案。
“傻儿子!说圣人是弥勒转世,那是我与你大伯绞尽脑汁,编出来糊弄老百姓的鬼话,亏你是个读书人,也信了神佛之语?”
第11章
武崇训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云经神皇授记义疏》现世之时,他才刚刚开蒙,识字不足一百,就被颜夫人摁着背诵,多年来刻骨铭心,奉若圭臬,可总觉得哪里不对,万没想到内里有这样隐情。
想到《义疏》中有‘弥勒下生作女王,威伏天下’等语,正是君权神授的明证。时有高僧详解经意,说女皇乃是‘弥勒下生,作阎浮提主,唐氏合微,故则天革命称周’,由此才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武周代唐大业。
如果全套谶言皆是伪造,那……那岂不是女皇狼子野心,公然篡唐?!
他一时不能置信,颤颤反驳。
“《大云经》实则北凉君主迎请天竺高僧昙无谶翻译的《大方等无想经》,传世已有近三百年,《义疏》不过本朝重新注解,何来伪造之说?”
“……你这书生!”
武三思眯起眼睛,沉稳的声音中分明带有一丝轻蔑。
“《大云经》中说,‘菩萨利生,形无定准,随机应物,故现女身也’,意即菩萨能化作万物万象,男也有,女也有,飞禽也有,走兽也有。为何高僧注解,只捉住‘女身’大加发挥,却瞧不见其他?如你所想,来日有飞禽开口能言,难道我等,也奉那畜生做天下共主吗?”
《大云经》武崇训无比熟悉,果然就有此句,也果然能做此解,他颠倒过来一想,明白了乃是自幼被人故意引导,才全然会错了意,顿时大为羞恼。
自诩读书读透了的人,竟从根底就上了当;一时又愤恨,上了阿耶的当还勉强说得过去,但大伯蠢笨草莽,一篇《李氏蒙求》无法完篇,竟也能操持这样瞒天过海的大买卖。
半晌他迟疑道,“这么说来,圣人得位确实不正……”
“废话!”
武三思再再痛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