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入非非,刺耳锐响破空而来。
青铜簇头铿地击穿碎石,迸出火花,入地三分,尾羽尚在微微颤动,竟是一支箭矢!
瑟瑟大惊失色,猛抬眼,山坡上有人居高临下,举角弓瞄准了她。
一身黑衣随猎猎风响,飒然若战地孤狼。
大太阳底下,眉骨重影遮蔽眼眸,仍是不辨五官,只觉眼窝深浓,好峥嵘的起伏,指尖点点银光,带着幽熠的深蓝闪烁。
瑟瑟对这抹蓝很熟悉,油墨润泽,比蓝宝石更深幽。
韦氏特别喜欢青金,从宫中带走大块,十余年零敲碎打,做了好几套首饰,李真真嫌那影调太黯淡,全推给瑟瑟了。
弯腰拔出地里长箭,端在手中验看。
她正也学弓马,一望便知是这府兵配箭,骑兵每人三十支,桦木质地,这支箭尾刻有左转的牛头,正是千牛卫所有。
她扬起箭,两头捏紧,抬腿往膝盖上一撞,啪地断为两截。
两人相隔二三十丈,彼此唯见动作,武延秀也是讶然,她扬手晃晃那残件,直接扔进湖里。
山上山下一片寂静,武延秀微微眯起形状凌厉的眼睛。
一路见她与武崇训打情骂俏,他落败躲开,她去安慰又吃闭门羹……
他还以为她想见他!
瑟瑟来回踱步,金红底小袖背在身后,一径斜眼觑他,似挑衅。
武延秀有百步穿杨的本事,目光锐利,隔着那么远,也能看清她袖口上的茑萝纹,正和集仙殿觐见那日的帔子一模一样。
她左挪,他箭头便向左,她右挪,又向右,对峙良久,武延秀端开的两肩架势沉着,却迟迟没有下一步。
瑟瑟不耐烦了,上回谎称将军捉弄她,留下臭烘烘的帷帽,丹桂惦记要还,几日几夜搁在马车上,本来天就热,闻着更躁,还是她鼻子尖,顺着味儿翻出来扔了,这回又来吓唬她。
捡起石子往高处扔,当然远远不能触及,可那咬牙切齿的架势,混忘了扮贵女要矜持要优美,左右开弓,扔了又扔。
武延秀嘴巴张了张,不知她生哪门子野气,下意识取箭撘弓。
——锵!
铁簇头在夕阳下划出夺目光弧,落地却扎不进泥土,直接翻倒。
瑟瑟目瞪口呆,第一箭还算秋毫无犯,这第二箭已是擦着她的裙边,划破了裙带,虽无皮肉受伤,却实打实炫耀武力。
而且方才那支箭是骑兵日常所用,青铜三角尖头,但求射人能穿甲,射马能入鞍,这支却是鈚箭,打猎专用,簇头形似犁头,薄而锐利,平头铲边,务求造成大面积创口。
——他胆敢拿她当猎物么?
可见是活得不耐烦了!
通通掰断扔掉,七八支嗖嗖又来,有射兔子的兔叉箭,簇头带齿,避免破坏兔皮,又有射鱼的鱼叉箭,射鸭子的鸭嘴箭、水箭,林林种种,五花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