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不肯仗势欺人,等你交代干净首尾才点头,也算磊落。”
张峨眉也已尽知了,多年痴恋成空,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她要哭只肯夜里一个人哭,白日绝不让人看出丁点纰漏。
俯身拿帕子扫了扫美人靠上的浮尘,“这样也好,我就不琢磨了。”
张易之凝眸在她脸上。
像,实在是像。
就是这一根倨傲的骨头,比李显、李旦、李危月,更像女皇。
他爱极了侄女的性情,更兼她有自家半副骨血,哪看得过她吃人家的情伤。
半是开解,半是替她出气。
“你等着,五叔替你责罚他。”
张峨眉伤心过了头,连一丝儿怅惘都没了,反而冷静地劝阻,“他快要做太子的女婿了,于公于私,五叔都不该。”
“——太子?哼!”
张易之方才旁听郭元振畅谈突厥局势,便萌发出了个疯狂的念头,可要敲实敲准,还得张峨眉来给棺材上钉。
他想过几日再与她慢慢商量,便不细说,只软声答应。
“你说不罚便不罚罢。哪日他敢在你跟前炫耀恩爱,惹出你的难受来,再吃不下睡不着,便要狠狠地罚。”
知道她心里碎成渣渣不肯承认,难得地让了步。
“李重润先缓缓,旁人扣不准他的脉,倒是你,这些天熬的人都瘦了,人说曲江池的荷花关中第一,比我这里还强,你去散散心罢。”
可是张峨眉并不肯就此认输退场,接过银羽流觞的胭脂盒子打开看看,水银点的小镜子光润明亮,照出她眼底冷厉,咔地扣上,身后人便全没了影儿。
开门见山道。
“李武两家打不断,合不拢,才最好,真心结亲,置我张家于何地?五叔铺垫再三,送太子上位,难道是为人做嫁衣么?”
她果然明白,不用他再三地引导。
张易之脸上露出笑容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侄女生来就是助他的。
“他们真心结亲,自是国朝第一等的亲贵,譬如永泰郡主、安乐郡主往后所生之子,肩挑两姓,讨个恩旨,国公起步等闲事,或是圣人寿高,孩子伶俐,落地就赏个郡王也有可能。”
两双眼定定对视,所思所想皆是一样。
两姓本就繁盛,单这一代已各有十余男女,从今往后,若当真和平共处,不再争斗,朝堂上哪还有别人的位置?单是安顿两姓至亲,便要占满凤阁、鸾台、甚至整个中枢。
裴家、杨家、窦家、薛家,在圣人手里讨尽了十余年的剩饭,不敢肖想两姓再遇屠刀,空出前程,张家却不同,世事峰回路转,可未必鹿死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