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边境军情确有变化,你,你去河北两个月,竟敢隐瞒至今吗?”
他自以为喝问到点子上,曹从宦和陈思道却恨不得动手打他一顿。
座主为匡扶李唐不顾个人安危,他就算不肯迎奉旧主,也不应当质疑座主藏有私心,那可是把他当做什么人啦?
狄仁杰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语气还是很客气。
“魏侍郎历经两朝,秉政多年,上马能平扬州之乱,入朝能掌监察重职,成就并不在我之下,如今屈居副职,不过是资历上还有些欠缺,再者,我等老朽占据要职,没给您空出位置来。昨夜我便与他们两个交代了——”
狄仁杰随意指了指身后横眉冷对的曹从宦和陈思道。
“倘若这回突厥人暗放冷箭,令我抛尸异乡,圣人提拔新人,必定是您。我也不怕在您面前表功劳,我年纪大了,每回出门都要安排后事。这回去河北道之前,我留给圣人的叮嘱也是,如有不测,请用魏元忠。”
曹从宦和陈思道闻言,齐齐瞪视狄仁杰的后脑勺,眼中包含悲痛,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惊惶。
来之前,满以为是圣人有意重用魏元忠,所以狄仁杰不得不屈身求助,万万没想到实情竟是反过来。
曹从宦脱口道,“座主,他疑您心怀鬼胎,您怎能推举他呢?”
魏元忠怒气冲冲的面孔也变得煞白,很想追问个究竟,可是狄仁杰摆手制止了他,和声解释。
“魏侍郎,武周的祸根在神都,至于突厥、契丹,都不是你我的对手。”
他撂下这句话,仔细观察着魏元忠的反应,低声试探。
“譬如储位——”
“那下官就斗胆提醒相爷一句——”
魏元忠面色一翻,冷哼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我政见不同,但读的都是圣贤书,办的都是百姓差事,效忠的是国,而非人!相爷有兴致摆弄储位,下官不以为然!”
他三言两语划清楚河汉界,厌弃地站起身,拍干净衣角浮土,继而一个个扶起妻子儿女,最后才转身对狄仁杰交代。
“您有您的道理,我有我做人的准则,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不结盟。这番话,我能响当当说给您听,也能用来拒绝张易之、武承嗣,甚至圣人。”
狄仁杰哑然,许久之后甚至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番掷地有声的剖白,就和当初的曹从宦、陈思道一样真挚,也正是他本人踏上仕途的初心,甚至,他能从中听出魏元忠对他的一点隐约认可。
如果魏元忠像曹、陈一样年轻,假以时日,两人在经年累月的对垒中了解对方,他有把握最终说服他:一个没有世族可倚仗的臣子,想要制衡总会犯错的君王,就必须拥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网,而这,才是圣人尊称他‘相爷’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