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情况,念辰见的太多太多,他最怕妈妈不说话,最怕妈妈不理他。 可是太爷爷说过,妈妈想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千万不要去打扰她,否则她会不开心的。 所以他便心神忐忑的坐在地毯上玩积木,他很喜欢玩积木,可这会儿也没了心思,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一诺还是那副样子。 最后他干脆走到一诺身前,在她面前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托着脑袋抬头看着她。 以往在易州,妈妈不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是最害怕的,他怕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妈妈不高兴,所以总会跟张妈和李叔一起闹,好像疯着闹着就能把这事儿忘了。 可心里还是很难过,怕妈妈不要他。 他曾经问过妈妈,别人都有爸爸,为什么我没有!话刚说到一半妈妈的眼泪就倾泻而下,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抱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等她抱够了,就松开他,捏捏他柔软的脸蛋,脸上带着苦笑跟他说,“念辰乖,念辰的爸爸去很远的地方了,他要给念辰找到全天下最好的礼物,然后再回来。” 他信以为真,抱着一诺笑的无比幸福。 有时候在幼儿园,也会有小朋友说他爸爸死了,他就避开老师狠狠揍那些个头儿比他还大,比他胖许多的男孩子。 有一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他在学校里跟小朋友打架,回来的时候妈妈把他按在沙发上对着他的屁股就狠狠的打。 妈妈一边打还一边骂他,叫你不争气,叫你不学好,叫你在学校打同学,妈妈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本来屁股就很疼,他忍住了没哭,可看到妈妈的眼泪,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嘟嘟囔囔的话也说不清楚,可仍努力把一句话说的完整,“他说爸爸死了,说爸爸不要我和妈妈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而后妈妈就抱住他,吻他的额头,妈妈的眼泪落在他嘴唇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好苦。 一诺收回散乱的眼神,叹了一声,小念辰也从那个并不好的回忆里跳了出来,他忙握住她的手,“妈妈,你渴了吗?念辰给你倒了杯开水,已经不烫了,妈妈你要不要喝!” 他害怕极了,害怕妈妈这样沉默着不理他。 一诺宽慰的笑笑,伸出手将她抱进怀里,“念辰乖,妈妈不渴。” 他想问她一句话却又不敢问,话在嘴边又说不出来的感觉真不好,小脸儿憋的通红。 一诺觉察到他有些不对劲,便在他软软的小脸蛋儿上捏了捏,“怎么了,念辰在想什么呢!” 柔软的小手抬起来,摸了摸一诺柔顺的长发,他有些不开心,闷闷的道,“妈妈会永远爱我吗?” 一诺皱眉,将他抱紧了些,“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妈妈当然会永远爱你。”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走的也快,当即就开心的笑了,吧嗒在一诺脸上亲了一口,“谢谢妈妈,念辰也会永远爱妈妈的!” 脸上裹着防蚊布的男人进门后穿过长厅往花园走去,走着走着忽然回神似的抬头看挂在走廊两侧的画。 快三年了,这些画越积累越多,所有的画都是在画一双眼睛,微笑的,哭泣的,远眺的,迷茫的,心痛的,还有些是正在呆呆的出神。 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画上面的情绪虽不同,却有一点相同的地方,这些眼睛都很黯淡,似乎是一双……盲人的眼。 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画上面的情绪虽不同,却有一点相同的地方,这些眼睛都很黯淡,似乎是一双……盲人的眼。 他这才恍然,为什么他方才觉得那女人的眼那么熟悉。 与这些画中情绪各异的眼睛一样,那个女人的眼睛也极漂亮,也……没有一丝光芒。 落地窗前背对他站着的女人回身看他,“大早晨就不见人影!你赶着投胎吗!” 母老虎啊!!孔老夫子果然没说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脸上带着防蚊布的男人一笑,“我去借剪刀!”他扬扬手里的剪刀逃也似的往后花园走去。 * Justin医生来的时候一诺在陪顾念辰玩积木,金发碧眼的男人眉头一皱,打了声招呼,“夏小姐!”中文好的让人不可思议。 一诺一愣,“Justin?” 男人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他把一诺拉到沙发上,像辛志远那样用医用灯照了照一诺的眼睛,之后拉着一诺就要上楼。 念辰拦在高大的男人身前,大有你敢对我妈妈不利我跟你拼了的架势,“这位叔叔,你要把我妈妈带到哪里去?” 男人一笑,躬身把念辰抱在自己怀里,“你也来吧!” 念辰撇了撇嘴,这个男人可真不是一般的拽,不满的伸手抱紧他的脖子,两人被带到二楼的诊疗室里。 给一诺查了各项指标之后,他冰冷无情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和小孩儿,“你眼睛失明也好几年了,雷恩先生应该很清楚,治愈的可能性很小,我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病人毁掉自己这么多年的声誉。” 一诺一笑,摇了摇头,“治不好也没关系,我本来就没奢望什么。” Justin无所谓的耸耸肩。 念辰见状便上前拉住男人的腿,抬头挑衅的看着他,“你是胆小鬼,连我妈妈的病都不敢治,雷恩叔叔还说你是最好的医生!哼,你是最坏的医生!” Justin躬下身子拍拍念辰的脸颊,“小朋友,这可不是你跟大人说话该有的态度。你雷恩叔叔说我是最好的医生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你妈妈这眼睛,在这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治。” 念辰一听这话便蹲在地上嘤嘤哭了起来,一诺看不到他的位置,伸手去拉他却扑了个空,Justin眉头皱的死紧,想了一会儿拉过他抱在自己怀里,“别哭了小鬼头,讨厌死了,你妈妈的眼睛我治!” 念辰抹抹眼泪,天真的抬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真的吗Justin叔叔?” 男人眉头皱的更紧了起来,嫌恶的把念辰放在地上,“真的,不过你以后别哭了,你哭的样子,就像……”他碧蓝色的眼睛转了转,“就像个知了,高高的树上,吱吱吱不停叫的那种知道吗?好吵好讨厌!” 卓越来时Justin还在对顾念辰的哭声进行各种描述,一诺想插话都插不上,卓越大步上前从Justin怀里接过念辰,唇角一勾,“Justin,这么多年,你这讨厌小孩子性子还不改改!” 念辰将头枕在卓越肩膀上,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小声喊了句卓越叔叔。 Justin摊摊手,“我为什么要改,我又不打算生孩子!再说,我对这个小鬼头已经很容忍了!” 卓越拍拍他的肩膀,“容忍?你也得能生才行!” Justin边说边在一诺眼睛前方放了个测光仪,之后把接头接在她手腕上,又在脑袋上贴了个电贴片。 “小鬼头守着你妈妈,我和你卓越叔叔有事说!” 念辰从卓越怀里下来,乖乖的走到一诺面前握住她的手,Justin回头见他正握着一诺的手,瞪了他一眼厉声道,“手拿开!影响测光!” 念辰小小的身子一震,将手挪开,坐在离一诺远一些的地方,回敬了Justin一个极不友好的眼神。 Justin无所谓的甩头和卓越并肩往楼下而去。 俞俊以也刚到,在客厅里等着,见卓越和Justin下来便迎上前问情况。 “Justin医生,一诺的情况怎么样了?” Justin分别看了俞俊以和卓越一眼,“她的情况你们不是很清楚了吗!雷恩治不好的病来我这里也不见得就能治好!” “这里的治疗水准和医疗条件比国内好!”二人齐齐开口。 Justin抬手打断,“好那么一点点!” “那就多一点希望,你需要什么药需要多少,我这里都能拿到。雷恩说过,Justin是个敢于挑战自我的医生,一诺的病情虽然棘手却极有可能让你达到另外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这样的机会,你不应该放弃!”卓越强调。 Justin扬眉,“是的,雷恩就是吃定了我这点儿不是吗?”说罢转身往别墅外走去。 卓越上前拦住他,“一诺还在上面!” Justin无奈的摇摇头,“仪器没插电,我是怕那个小鬼头跟上来!夏小姐的病情我已经用扫描笔记录下来了,回去我会跟组里的人一起研究,最终结果可能需要一个星期左右,或者更久的时间能出来。你们耐心等待!” Justin走后,卓越负责做饭,俞俊以就负责陪念辰玩,一诺一个人在门口吹风,俞俊以叫过她几回,她都没进屋,说是屋里憋闷的慌,想在外面透透气。 偌大的别墅区都是用栅栏连接起来的矮墙,她扶着矮墙往东南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就走远了。 风很大,她分不清方向,转过身之后就不知道往哪儿走,带防蚊布的男人从自家别墅出来时看到一诺一个人孤立在旷野里,小跑着就要上前。 对面的黑色帕加尼却以极快的速度驶来,一诺还站在中间,没有挪动步子,鸣笛声惊的她险些跌在地上,车里的男人走出来要上前扶她,带着防蚊布的男人却先了一步。 他回头对从车里走出来的男人道,“沙林,你先回家吧,我把这位夫人送回去,顺便还她的剪刀,话说,你家花园里的剪刀可以重新换一把了,钝的要死!” 男人薄唇轻启,“挑三拣四!”瞥一眼带防蚊布的男人扶着一诺离去的北影,他伸手揽住身边的女人往别墅而去。 他送一诺回去时,俞俊以正好出门,见男人裹着防蚊布,打量了好久才道,“宗泽?你是严宗泽?” 男人一把扯掉脸上的防蚊布,上前给俞俊以一个结实的拥抱,“俞少!你怎么在这里?” 俞俊以拍拍他的肩膀,从他身边拉过一诺,紧紧握住一诺的手,“诺诺眼睛不好,我来陪她叫Justin医生给看看!” “Justin那家伙脾气可不怎么好!”严宗泽笑道,同时惋惜的又看了看一诺的眼睛,将手里的剪刀递给俞俊以,他拍了拍手,“借了你家的剪刀剪剪花枝,有空带嫂子来我那边坐会儿,就在你家前面,不远的!”严宗泽强调,并拍了拍俞俊以的肩膀,“这么多年没听说你小子结婚啊,怎么孩子都这么高了。你可不够意思哦!” 一诺正要说他们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俞俊以却早已经微笑着答道,“好,当然该去看看你。” 严宗泽回头远远看一眼门前停着的黑色帕加尼,对俞俊以道,“家里还有点儿事,我先回去,明天晚上我们这边有个小型家庭party,记得带嫂子来聚哦!” 俞俊以点点头。 卓越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严宗泽离去的一方背影,他微微勾唇,温润无害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无法不喜欢,“那家伙好像误会了什么,俞少怎么不解释?” 俞俊以颇为臭屁的一转身,扶着一诺往里走,“他没有误会什么,就算误会了什么,也是个美丽的误会,我倒是希望这个误会能成真呢!” 念辰被他俩这话绕晕了头,上前拉住一诺的手,“妈妈,卓越叔叔和俊以叔叔说的什么呀,误会不误会的,念辰不懂!” 一诺抿唇,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没有回答念辰的话,只是将他抱在怀里,“念辰累了,先歇会儿吧,等下卓越叔叔做好饭妈妈叫你!” 顾念辰喝了口开水,乖巧的从一诺腿上下来,躺在沙发一角,“妈妈你也累了,念辰睡沙发就好!” 严宗泽刚进门便正正撞在一方宽厚的胸膛上,摸摸被撞疼的鼻子,他抬头看着面前冷硬的像一堵墙一样的男人,“沙林,你站在门口的时候能不能说句话,跟鬼似的!” 男人回头,抿唇,俊美无匹,“你进我家跟进自己家似的,还怪我像鬼?”说罢继续看着走廊墙壁上挂着的那些素描,“这些画你怎么又挂出来了,嘉嘉说她不喜欢!” 男人说着瞥了一眼正在客厅里泡茶的女人,女人一袭白色白色连衣裙,微卷的长发,漂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杯中的茶叶浮浮沉沉。 严宗泽撇撇嘴,也往客厅里看了一眼,“嘉嘉那是什么品位,这些画你画的这么好,她竟然不喜欢。哦对了沙林,我今天见到一个盲眼女人,她的眼睛,竟然跟你画的这些画一模一样耶,好奇怪哦!说不定你画的这些,就是你初恋情人的眼,所以嘉嘉才那么讨厌,每次来都要把这些画收起来放在储物间。” 被叫做沙林的男人伸手去抚摸其中一幅大点的画,眉目中有些朦胧的水汽,“不知道,或许吧。” 他轻轻收回手,黑眸一敛,眸色愈发深沉了起来。每次沙林这样的时候,严宗泽都觉得他该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可是他什么故事也没有,没有认识的人,没有交际圈,甚至没有任何喜欢做的事情。 抬步走向客厅里叫嘉嘉的女人,他微微一笑上前在她身侧的位置坐定,“什么时候飞德国?” 嘉嘉笑笑,甜蜜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幸福,“明天一早!” 沙林抿唇,微笑着看她,“我去送你?”他用的是问句,而不是肯定的语气。 嘉嘉摇摇头,“不了,你明天还要去医院复查身体,过两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你把身子养好是头等大事儿。” “好!”沙林点了点头。 嘉嘉泡好茶先给落地窗前背对众人站着的女人端了一杯,“亲爱的,喝点茶消消火,宗泽就那性子,见了美女就忘了形,你多担待他点儿!” 严宗泽上前委屈的道,“可樱,我是看人家眼睛看不见所以才帮人家一把,你用得着生气吗,再说了,咱俩都多少年了,你还为这点小事儿吃醋啊!” 可樱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只好乖乖的坐在沙发里吃葡萄,边吃还边把葡萄皮蹂躏的不成样子。 嘉嘉将茶水递给可樱,径自往廊上走去,站在那些画前面,漂亮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泪意。 严宗泽忙撞了撞沙林的肩膀,“沙林,你家那个也是个超级醋坛子,你不就挂挂这些画,你看嘉嘉,都要哭出来了!” 沙林垂眸,点了支烟在两指之间夹着抽了一口,优雅万方,“你不是说跟你见的那个盲眼女人很像吗?这些画你就摘下来帮我送给她吧。既然嘉嘉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再画了!”
45。一生所爱(2)
沙林垂眸,点了支烟在两指之间夹着抽了一口,优雅万方,“你不是说跟你见的那个盲眼女人很像吗?这些画你就摘下来帮我送给她吧。既然嘉嘉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再画了!” 严宗泽点了点头,“明天的家庭party我有邀请她来,沙林,你说巧吧,她竟然是我大学同学的妻子,这世界真的很小!”他自顾自的说着,沙林并未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只是偶尔瞟那些画一眼,心里有些惋惜。 修长的指尖暗暗握紧,沙林手中的烟快要燃尽,烟头烧到了手指,他似乎没觉得疼。 “别烧了这上好的沙发,好像不是你买的一样!”严宗泽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沙林一笑,如云开雾散,他心头因为可樱生气而来的阴霾也便因为沙林这个微笑一挥而去。 翌日早上九点,沙林和嘉嘉在机场依依离别,沙林上前,黑色薄风衣被风带起,大手轻轻揽住嘉嘉肩膀,将她带进怀里,“早去早回,我在这儿等你!” 他心里有些不安,这些年,早已经习惯了处处都有嘉嘉的日子,他极少认识什么人,就严宗泽和可樱,还是嘉嘉大学做交换生时的同学。 偌大的世界上,他无论到哪里都是生面孔,没有家,没有父母,也没有过去。 嘉嘉从他怀里抬头,含羞一笑,“别担心,我一个星期就回来了,以后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沙林揉着她卷曲的长发,在她额头上依恋的一吻,“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嘉嘉踮起脚抚摸他俊逸的脸庞,他便闭了眼轻嗅着她手腕上的清淡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