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美用手背抹抹脸上未干的泪水,有一滴恰好流到唇边,洇开在唇缝里,咸咸的,像是海水的味道:“没什么……”她说不出自己哭的原因,是因为她也不知道。真的。她只知道自己看到孔博元抱走夏耘也的那一刻,心里酸得像打翻了醋缸一般,还不是那种香香甜甜的桂花醋,而是中气十足的工业乙酸,80%以上纯度,嘶嘶啦啦的瞬间便把五脏六腑都腐蚀得像碎豆腐脑似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迷迷糊糊就走到了这边来,坐在这里坐了多久,脑袋里从头到尾都蹦出了什么念头。但是她记得,有那么一段不算短的沉思时间里,她想到了夏耘也的未来。
是啊,未来,多好听的词。未来,没有到来,所以曾经让人充满憧憬。但鄂美从不知道,原来未来也能够让人满心恐惧。每个人面对未知的心理不尽相同,例如Lens,看起来就是那种自信得爆棚、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小狂人样子;而祝灵犀则是曾经预备把未来一股脑沉浸在过去中,现在因为某人的死缠烂打,大概还有点儿起色;还有那个老头子苏小钱,看他那不分时间场合地点胡睡乱睡瞎睡睡得昏天黑地不省人事的模样,就知道那人肯定对未来漠不关心。未来算什么?能吃么?论斤卖的话多少钱一斤?论个又卖几两几钱几文?交易所有这只股票么?涨幅多少跌幅几何?商场里有这个品牌么?卖的衣服是不是价钱满天飞质量满地跑?卖五斤苹果送一斤未来,您买么?什么?抱歉我们不包修包退包换,三包服务什么的都过气了您不知道?现在都兴一包,一拳赏你个满头大包!
鄂美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那就是她和夏耘也的未来怎么办。夏耘也比她大八岁,那可不是个小数目,那意味着夏耘也在小学里揪着同桌小男生耳朵非要把人家当驴骑的时候,鄂美还吧唧吧唧吃奶呢,夏耘也收到摞起来有一本圣经那么厚的各色小男生写的情书的时候,鄂美还穿着开裆裤抱着姥姥给买的抱抱熊啃得一嘴毛呢,夏耘也开始长胸长屁股的时候,鄂美还是个连腰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小搓衣板呢,夏耘也第X次和追了她三年四个月的校草在花前月下亲小嘴的时候,鄂美还躲在厕所里对着自己沾血的小内裤把大姨妈当成绝症哭得差点儿晕过去呢……总之这是个很大的差距。
怎么办?夏耘也会不会变心?自己又会不会腻烦?夏耘也会不会嫁人?自己又能不能承受住家里的压力?两个女人的爱情到底有没有什么保障?能不能……天长地久?
鄂美是这样的一个人:脾气好得让人搓圆捏扁从个面条搓成馅饼也只会笑脸相迎,除非你触到她的尊严底线,或者像夏耘也一样让她产生些莫名其妙分泌甲状腺素的冲动,她才会百年一遇地和你翻脸;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原则性问题上坚守自己的想法,例如感情这码事,在天长地久和曾经拥有之间,她的选择永远都是第一个。鄂美觉得,别人可以把恋爱当投一次币打三次的游戏过,把失恋当五毛钱50克的白饭吃,把表白当不要钱的自来水喝,这不管她的事,但是一旦牵扯到她的感情,那必须要认真起来。虽然那三个gay哥哥显然都不可能对她认认真真谈感情,但是……但是那时候是被骗的好吧?又不是她的本意!现在她相信夏耘也不是和她玩恋爱游戏过家家的,更不会是图一时新鲜好奇想尝尝女女之爱是什么滋味,可是她们似乎过得太过愉快,对未来的磕磕绊绊想得有点少……
她承认今天这小醋有点吃大发了,可是现在她脑袋里想得已经彻底没有孔博元和吃醋这件事了,那只是个引子而已,像一把锤子,在鄂美封闭的头脑大坝上猛地一敲,忽然之间把她不曾考虑的忧虑都一股脑儿释放了出来,淹了她个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你是不是气孔博元抱我了?”夏耘也不是傻子,看鄂美呆呆地愣了半天,知道她又乱想了,赶紧难得好声好气地哄着小情人,揽过她瘦瘦的肩膀,两个人头靠着头并肩坐在沙滩上,一个痴痴地望着地平线出神,另一个微微低着头温声细语地哄劝着那小痴呆儿,夕阳像是个泼墨弄画的高手,无声地往两人身上倾注了一层沙滩的颜色,让这幅画变得有点不真实起来。
“现在不气了。”鄂美老老实实地细声回答,头靠着夏耘也的头,感觉硬邦邦的,却让她丝毫不想离开。抱着膝头的手不自禁地抽回来,揽住夏耘也的小蛮腰,轻轻打了个哈欠……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人和这样的心情,让她有点累了,好想睡……
“困了?”夏耘也问着,一边把鄂美的头放下来,顺便伸平自己的腿,让她更舒服地枕在上面。夏耘也知道自己惹鄂美不开心里,今天难得没和鄂美斗嘴闹别扭。其实这样她看起来才像是个大鄂美八岁的老师,平时简直比王牧悠嘴巴还毒,光靠嘴皮子就能把鄂美点得体无完肤恨不得找团没洗的袜子塞上她的臭嘴!
鄂美倦倦地点点头,两只被海水冲得湿漉漉的脚丫互相蹭着,幽幽道:“老师,你说……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夏耘也被问得一怔,心里惶惶的有点难受,又不知道这难受从何而来,只好摸摸鄂美软滑的长发:“很久吧……我想要很久很久的那种……”
“你会嫁人么?”鄂美闷在夏耘也的腿上,继续问。
“不会,我爸妈都不在了,我会说服我哥的。”要论家长,夏耘也家里就一个哥哥还算是,其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一干拐弯抹角的亲戚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更是和夏老师八竿子打不着了。
“那我呢?我会嫁人么?”鄂美像个一无所知不谙世事的孩子,连自己的事都要问夏耘也。
夏耘也听出她鼻音重重的,知道鄂美在难过那堪忧的前景,忽然觉得心像是被装进了保鲜膜里一样,憋闷得呼吸不畅。她是希望鄂美能够成长起来,能够有能力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和她互相扶持,成熟得能够让她依靠,但是鄂美真的开始思虑这些问题、开始成长的时候,她又不期然觉得心疼了。与其让鄂美这样,她其实更希望鄂美能每天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地快乐,虽然她知道那样的快乐必然不可能长久……
但是现在,她真的听不下鄂美这样的语气了。夏耘也调节气氛一般揪住鄂美的小鼻子,轻轻左右摇晃了两下,佯作生气状:“你敢!你要是嫁人了,我不就成弃妇了?我可不会躲起来哭鼻子,我一定会冲到你结婚的地方把你的新郎揍到他亲妈都不认识,然后把你抢走关起来,关你一辈子,看你还怎么跑去嫁人!”
“噗……”鄂美实在是受不住夏耘也那故作炸毛的语气,破涕为笑,“关起来又怎么样?你还能吃了我啊?谁怕你!”
夏耘也听了这话,乐了乐,伸着脖子在鄂美侧脸上亲了一下,神经兮兮地笑道:“你以为我不能吃了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受抽得春风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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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闪了 。。。
【三十九】闪了
梁恩斯同志很是心不在焉,或者更精确的引用一句俗语,叫身在曹营心在汉。她抽着拍摄两个场景之间的短暂休息空隙,往自己的胃里猛灌了三大杯不加糖特浓黑咖啡,差点儿把自己烫出胃穿孔来。
这也不能怪她,她不可抑制地想着祝灵犀,想她在家里在做什么,吃饭吃好了没,睡觉睡饱了没,最关键的是……是不是和她的“未婚夫”在一起。
那天早上她醒过来,“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然蹭到祝灵犀的怀里去了,而且更让她兴奋的是,祝灵犀居然那么自然地抱着她……就好像面包抱着烤香肠,两个人再用被子卷一卷,完全就是个包装完整的标准大热狗,扔到微波炉里热三十秒就可以直接喂猪了。
某小朋友得寸进尺地把脸往祝灵犀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贴过去,蹭着御姐微凉的光滑皮肤,打算在温床暖枕美人怀里闷个悠懒的回笼觉。可惜……要是有个软绵绵热乎乎的活物大清早在你胸口蹭来蹭去,弄得做梦都能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歪脖树,被一只秃毛大狗熊用来挠痒痒,你还能睡得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