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季淑支吾两声,本是想搪塞过去的,不知为何,心中却只泛微酸,看花醒言一眼,便转过头去,望着窗外那弯弯的月,屏息道:“我……我也不知道,他是因事离开,可我……”面对的这人,是她认定的父亲,又有什么不能同他说?季淑道:“他本该同我说一声,可他没有,只留下一张纸,叫我等他,还说他很快回来,我也不知我为何会那么生气,爹爹,我心里有些怨念他,虽然我也知道,他必定是迫不得已才会离开的,但……我心里头难受,而且,一直到现在,他都杳无音信。”说出这些来,自觉又委屈,又丢脸。
&esp;&esp;花醒言说道:“他有事要做?”季淑道:“我想大概如此。”花醒言已然不悦,道:“始终毫无音信,好小子!什么事竟重过淑儿!”季淑垂头,叹了口气:“谁知道你们男人心里想什么。”花醒言哑然失笑:“爹爹可跟他不同。”
&esp;&esp;季淑扭头:“哼……谁说文官不上阵来的!”花醒言见她提起这宗旧案,慌忙道:“那是迫不得已的,淑儿……”季淑才白他一眼,道:“放心吧,我从不生爹爹的气。”花醒言见她不过是玩笑,才放了心。
&esp;&esp;花醒言想了会儿,道:“淑儿,你若是想见他,爹爹派人,捉也要将他捉拿回来。”
&esp;&esp;季淑忙道:“不要!”花醒言说道:“他就这么不清不白地撇了你?亏得先前还一副深情嘴脸,又害你为他不快,朝思暮想……淑儿,这件事交给爹爹,爹爹派人去寻他。”
&esp;&esp;季淑探手握住花醒言的手:“真的不要,爹爹。”花醒言看她:“为何,你不想见他?”季淑说道:“我……我想要他自己安安分分,自己快点到我面前来……到时候是好是歹,面对面的说。爹爹,你答应我……不用勉强他。”
&esp;&esp;花醒言望了季淑一会儿,终于一叹说道:“好,爹爹答应你就是了。”他又停了一会儿,才道:“淑儿,爹只想让你知道,不管怎么样……爹爹只要看到你快活无忧地……”
&esp;&esp;季淑心头发酸,说道:“爹爹,我知道,不会有事的。”花醒言叹:“淑儿,你只爹爹唯一的亲人……”他抬手,将季淑抱入怀中,大袖掩着她的身子。
&esp;&esp;季淑靠在他怀中,静了片刻,忽然问道:“爹爹,我娘是什么样儿的人?”她只知道花醒言的夫人,在生产下她之后就去世了。
&esp;&esp;花醒言微微一笑,却又略带伤感,道:“她?是个娴静温柔的人。”季淑道:“你爱她么?”花醒言说道:“当然。”季淑道:“她好么?”花醒言道:“好,同你娘亲相处的那段日子,是极好极好的……就算在她去后,这么多年,我亦记得清清楚楚……”声音怅惘,仿佛想到往事,末了才道:“如今爹爹只有你了。”感慨万千,亲昵地轻轻拍拍她,却不曾听她回答。
&esp;&esp;花醒言低头细看,却见季淑闭着双眸,呼吸绵长沉稳,竟是已经睡着了。花醒言颇为吃惊,看了半晌,终于温柔一笑。
&esp;&esp;自上回元宁来到东明,住了将一个月多,期间经历了南楚退军,东明帝驾崩,新帝登基种种……也多亏有元宁在,季淑在上官府才不寂寞,起初元宁还住在驿馆,后来便索性三天两头地在相府逗留,同季淑以“姐弟”相称,时常同季淑一块儿游山玩水,谈笑风生,很是融洽。
&esp;&esp;连花醒言也十分喜欢这个性子恬静的北疆四王爷,因此元宁在相府宛如在自己家中一般,甚至比先前在北疆宫中自在更多。
&esp;&esp;一日,季淑去找元宁,却见他正专注看书,竟未察觉她来到,季淑上前,却见他手中握着的是本古书,扫一眼,那些字佶屈聱牙,很是专业。
&esp;&esp;季淑到了跟前,元宁才发觉她,便道:“姐姐来了。”季淑笑问道:“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元宁将书放下,道:“是本医书。”
&esp;&esp;季淑一怔,道:“你喜欢看这个?”元宁道:“我是个废人,孔孟那些,看得烦了也无用,兵法又看不进去,倒是这些,看看会觉得心静,有些古法的妙方,很是有趣。”季淑大为惊奇,问道:“难道你的医术极好,为何我一直都不知道?”元宁慌忙摆手,道:“我不过是叶公好龙,纸上谈兵……若论起实际来做,却没有过。”
&esp;&esp;季淑翻了翻那本书,到底是“隔行如隔山”,只觉头大,闻言便道:“若是觉得有兴趣,大可细细钻研下去,有道是行行出状元,何必先妄自菲薄呢?”
&esp;&esp;元宁目光一亮,而后又黯淡下去,苦笑道:“我这样儿……没得叫人笑话。”季淑见他说话间看向那残疾了的腿,心头一动,柔声道:“元宁……”
&esp;&esp;季淑知道元宁的腿上残疾素来是他心头隐痛,因此也都一直极力不谈这个,见状便想转开话题,转念之间,心头一动,就道:“元宁,你这腿,是怎么伤的……先天如此还是……”这话在先前,她同元宁交情甚浅,自不能说,如今两人情同姐弟,倒是无碍。
&esp;&esp;果然元宁说道:“我这条腿并非是天生残疾的。”说着一笑,颇有几分无奈。季淑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元宁伸手抓抓头,道:“先前大哥哥不在,父皇要立太子,当时我年纪还小……父皇很是疼我……”
&esp;&esp;季淑心头悸动,先前她也经历了些宫廷之事,此刻隐约猜到元宁要说什么,只是仍旧有些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esp;&esp;元宁道:“其实我也该是知足了的,只是一条腿而已,以一条腿换一条命,很是合算了。”
&esp;&esp;季淑心里泛酸,伸手将元宁的手握住,道:“元宁,不要想这些了……以后,会好的。”元宁笑笑,道:“姐姐,我知道的……如今大哥哥成了太子,大哥哥是温柔的人,我不用再担心其他啦。只不过我是个废人,也做不成其他事情,消散混日子罢了。”
&esp;&esp;季淑见他虽然是带笑说着,那黯然自卑之意,却道:“元宁,你这腿如果要医,应该是可以治好的,你有无去试试看?”元宁一惊:“这是在宫内接起来的,后来便一直如此,还能怎么个好法儿呢?”
&esp;&esp;季淑道:“我虽然是个外行人,也不太清楚你的病例,不过我曾听人说过,有些断了数年的腿,都能治好……”
&esp;&esp;元宁惊喜交加,却又忐忑:“姐姐,你别骗我空欢喜。”季淑道:“我骗你作甚?嗯……如果是当初太医接地不好,有可能会成这样子……你查查看,我记得有法子的,不过好像……要很痛、吃许多苦头,具体还要看大夫怎说。”
&esp;&esp;元宁神色一凛,道:“若真的成,那就算吃苦也不算什么。”
&esp;&esp;季淑道:“天下如此大,名医数不胜数,你又懂医书慢慢研习,再找名医来看看,一定可以找到法子。”
&esp;&esp;元宁看她自信满满之态,心中大为感动,说道:“姐姐,我信你。”眼中亦透出期盼之色。
&esp;&esp;两人说的热络,季淑又把自己所知有限的现代医学说给元宁听,元宁听到什么开颅,开胸,剖腹等手术,惊得双眼发直,季淑并非医科,就只说所知,一一给他讲述什么消毒原理,科学原理,索性是在私宅,元宁又不是外人,惊世骇俗也顾不得了。
&esp;&esp;季淑就当坐着闲谈,其他便让元宁自己思谋去算了。
&esp;&esp;两人“探讨”了许久,元宁不知想到什么,望着季淑便笑出声来,季淑问他何故,元宁沉吟道,“我在想,我同姐姐朝夕相处,这般投契,只怕被三哥哥知道了,会嫉恨我呢。”
&esp;&esp;季淑听他说起楚昭,笑意也有些挂不住,便道:“他嫉恨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福分,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