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将散之时,燕歌已经缩在夏皇子身边睡着了。她二哥平郡王连连向夏皇子赔不是,声音却压得很低,生怕吵醒了幼妹。
夏皇子笑道:“霰王府这般有趣,流夏以后难免要多多叨扰。”
平郡王说:“多亏夏皇子相救,否则我今天就被燕歌换给丞相府了。皇子若能常来,平真要感激涕零。”
雪晴然依然远远地在动用玄术偷听夏皇子的墙角,丝毫没有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她觉得这个平郡王也很有趣,她的兄长们都是这么有趣。
君颜说:“晴然,什么事开心,一直在笑?”
“我看燕歌之前笑得开心,自己也觉得心情好。”
君颜微笑道:“郡主看样子已经睡着了,晴然想也累了吧?若是累了,我送你回去。”
雪晴然点点头:“好,阿缎和小白还等在外面,大概也快撑不住了。”
两人就起身告辞,出了屋子。这时有个宫人模样的人赶上来,递上一个方盒:“公主,这是夏皇子吩咐的东西。”
雪晴然接过盒子,不用打开就嗅到了一丝桂香。她一笑:“替我谢过皇子哥哥。”
霰王府院中,各家的侍卫随从都守着自家空车。雪晴然一进院子,白夜已经推醒车夫,叫他准备走了。
雪晴然笑眯眯地问:“小白,霰王府赏了你什么东西?说出来大家高兴一下。”
白夜说:“回公主,就是一些碎银。”
赶车的亦是雪王府的侍卫,立时就插嘴道:“禀公主,白夜没有说实话。”
雪晴然惊讶地扬起眉:“说来。”
那侍卫不顾白夜的眼神,强忍住笑道:“除了碎银子,霰王府的管家还多给了白夜一包点心。这点心,我们可都没有。”
雪晴然问:“为何如此?”
那侍卫憋笑快憋出内伤:“回公主……那管家说,‘看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水水灵灵,怪招人疼的,多给一盒点心吃……’”
雪晴然溜了一眼白夜的脸色,死死咬住嘴唇往车里钻:“阿缎,阿缎,快扶我一把……”
一会,车里就传出了轻微的颤抖声,分明是两个女孩在憋笑。
君颜忙微笑着对白夜说:“眼下诸家,唯有雪王府公主的随从最少,一想便知是何等高手。那管家……或许是有些饮酒太多,来不及思量。”
又说:“现在时候不早,送公主回去吧,君颜亦会随行。”
白夜冷冷地说:“有劳念公子。”
霰王府外夜色正沉,街道上空无一人。雪晴然笑够了,倚在车里细听一旁的马蹄声。
阿缎说:“公主何不打开车窗,此时街上无人,只有两家的随从,理那些礼数作甚。”
雪晴然一笑:“阿缎,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阿缎正色道:“奴婢近些日子才明白
,有些事犹豫不得。一犹豫,说不定就没了。”
说罢伸手去推窗。君颜听到声音,微一侧目,旋即对着雪晴然笑了:“车里闷么?”
雪晴然默默点头。这么折腾的一天下来,他那身白衣竟还是那么白,真不知是要多小心。
耳畔又响起燕歌不谙世事的天真声音:“公子好看。”
她不会想到,别的人也不会想到,这个外表如此好看的少年,过的是多么令人不忍卒睹的生活。他母亲好好活在人世,却无法与他相见;他父亲在朝中如日中天,却对他没有半分怜爱;他是一府公子,却要时时被自己父亲的眼线监视。
或许他还有更多的阴影,多到任谁都无法触及,而这一切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他是年少有为,惊才绝艳的白衣公子,是神仙般超凡脱俗的天之骄子,是让千百人在凡尘中无法仰望的存在。
雪晴然看着他,无声地笑了。他终还是违背了他父亲一回,私自将镯子给了她这个靠不住的义妹,而不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羽华。无论何时何地,总会有人背负上无法挣脱的命运枷锁,可是打碎这枷锁又怎样呢?她曾以死碎了自己的枷,现在再帮这个少年碎去他的枷如何?无人可以越权去束缚别人的命,便是他的父亲也不行。
马车停在雪王府门前,君颜下了马,在车窗外与雪晴然道别。雪晴然悄声说:“君颜哥哥,若是得了空,要带我出去玩。”
君颜含笑应下,又嘱咐道:“王城毕竟形势万变,以后若有晚归,不妨多带些侍卫,也好相互照应。”
想想又压低声音道:“那个镯子,还是等合适了再戴吧……”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周围侍卫们一阵不小的动静。两人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雪亲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玄明跟在他身边,手中提一盏明灯,脸上微笑与雪亲王的冷峻对比鲜明。
君颜连忙施礼道:“见过雪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