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篁山上杳无人迹,唯有满山篁竹伴着茫茫白雪,千古寂绝。车子到得山腰,无法再往前走。雪亲王挑开车帘,望着大雪覆盖的竹林,轻声叹道:“我死后,只想埋在此处——”
像是对他的回应一般,倏然吹过一阵轻风,漫山篁竹发出簌簌瑟瑟的声音,摇落一地积雪。忽然从他身边传来无力的咳嗽声,一路未曾醒来的雪晴然此时竟有了动静。雪亲王忙放下车帘,往端木槿怀中附过身去:“莲儿,可醒了?”
雪晴然微微睁开眼,耳畔弦音尽断,只剩车外隐约的竹叶摇动之声。
“父亲……这是哪里……”
“你身体虚弱,受不得冰莲池的寒气,所以送你来紫篁山修养些时日。”
“紫篁山……”
她轻轻念了一声,眼中依旧没什么神采。雪亲王将她身上那件白裘裹紧些,对端木槿说:“从这里要走上山去,你多加留心。”
端木槿不放心道:“上山路滑,还是叫人去别院中寻个软轿,好将莲儿送上去。”
雪亲王已先下车,回身将雪晴然抱了出去。端木槿一惊,忙阻道:“雪王爷,莲儿虽然瘦弱,可也是大人了。这一路怕有几百级石阶,怎么抱得过去!”
雪亲王极轻地牵起唇角,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事,却并不说出来,兀自离了山路,沿着旁边落满雪的石阶走了过去。端木槿只得裹紧衣服跟着下车,后面车里的阿绣和舞儿也连忙带着各种东西下车来。随从们各自卸马提行李,唯独白夜并不帮忙,只跟在雪亲王身后去了。
雪后的空气有种独特的新凉,混合着冬日篁竹的隐约清香,一起随着淡淡的天光落下。雪晴然觉得那光辉似有些刺眼,令她不觉含了满眼热泪。雪亲王一步步踏在雪上的声音传来,比一切琴音鼓乐更令人心中动荡。数百级石阶,他就这么一步步踏着雪走过去,片刻也未曾停下。
走了不知多久,有风微微吹过。雪晴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砸落在白裘上,发出几乎不能觉察的声音。她抬起头,透过朦胧泪光,却清楚看到那是汗水顺着雪亲王颌上滴下来。
她失声哭了,哭声却因身体虚弱已极,化为了低低的啜泣。雪亲王略一低头,轻声问道:“冷了么?”
雪晴然无力回答,只蜷在白裘中微微摇了
摇头。雪亲王轻舒一口气,掩饰住疲惫的喘息,仍向前走去。他的汗水,雪晴然的泪水,在这漫长的山径上洒落一路。
别院侍者已打开院门,分列两旁静候他们到来。雪亲王将雪晴然送到烘得温暖如春的房间里,看着人将她安置好,这才转身到桌前想喝口茶。不料才一拿起茶壶,便发觉手臂已累得全没力气,竟将一整壶茶都打翻了。
琥珀色的茶水肆意流淌,漫过桌子,洒在地上。雪亲王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轻笑道:“宜莲,我……果真是老了……”
雪晴然只在山路上清醒了一阵,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昏睡。再睁眼时已是次日晌午,屋子里很暖,一炉暖香幽幽盘旋,引逗着床上围屏。她听得端木槿的声音从床帐外传来,带了极深沉的悲哀。“莲儿,你果真是心有牵挂,才得在这世上活下去么?”
雪晴然不知她在说什么,正疑惑,又听她自顾自说了下去:“可你和他,是万万不成的呀……”
忽然门被打开,有个脚步很轻的人走进来,压低声道:“王妃,外面随从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下山。不知王妃何时动身回去?”
端木槿说:“我等雪王爷回来再走。”
舞儿为难道:“雪王爷虽是连夜回了王城,可等着退朝回来,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入夜才能赶到这别院。”
“那就明天再走。”
“可是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