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照在久已冷却的火炉上。雪晴然微微睁开眼,看到自己裹着被子蜷在榻上,身边空无一人。
她心中突然一惊,人已翻身起来:“玄明?”
无人回应。她顿时生出个恐怖的念头——难道一切只是一场梦,她还在花月颜家中尚未到得山门?
她怕极了,颤颤起身离榻,顾不得衣衫单薄,奔出房门。
陈旧木门无声打开,清晨的阳光如同金色酒酿,泼了她个兜头满脸。她定神望去,见月颜父女都在门外,他们面前跪着个人,正庄重叩首。
“外祖父不愿离开这里,我便时常来看您。”他在阳光中微微仰起脸,“焰堂姐说她也会常来看望。”
他顿了顿,回过头来看到雪晴然。
一旁的老人亦回过头,对雪晴然道:“六郎伤势无碍,这一两日便可动身离开雪山。”
雪晴然走过去,先扶玄明起来,仔细打量一回。确认他真的好了,才略微放下心来,回头道:“外祖父不与我们同去么?”
“我已住惯了这里。”老人摇摇头,“也不想出去再和那老头子吵架。”
雪晴然听不懂。玄明笑道:“便是说老大夫了。”
雪晴然呆道:“怎么他和外祖父熟识?”
老人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表示默认。忽然又想起什么,看了玄明一眼,再看看雪晴然,点头道:“他的诊治,我不放心。六郎说的那个黑衣徒弟,我更不放心。莲儿,方才六郎说你……素来体弱,让我帮你看看。”
雪晴然正想着玄明身体还未复原,希望他快点进屋休息,巴不得有个由头,连忙应下。众人一起进屋坐下,老人帮她把了把脉,又低头想了一回,坚决地对玄明说:“她已好了。”
雪晴然以为他说的是她身上的伤,遂点头道:“是,我的伤已经不痛。”
老人摇摇头:“不是这些伤,而是从前弦梦伤魂落下的症状,如今已经尽数消散。想必弦梦倒转之时,你的伤也反噬到了抚琴人身上。六郎,你妻从此可以长命百岁地活下去,莫再为担心她而做出傻事。”
“尽数消散……”玄明重复了一次,“这是真的么?”
“绝无可能会错。”
雪晴然如坠云雾,正要询问,突然被玄明一把抱过去。他像待个孩子一样,将她高高举起旋了一圈,眉梢唇角都是欢喜笑意。
雪晴然大惊道:“玄明,你的伤——”
他好不容易才放下她,含笑道:“我的伤算什么,早晚是要好的。时日那么长,怕什么。”
雪晴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心思急转,前尘过往一并涌入脑海。她在礼王府一睡便是月余,白礼傲慢如斯却轻易写了休书放她走;玄明当初明知讨伐横云会招致后来的分离,却还是宁愿陪她同去;每次她稍有不适,他都如临大敌;还有他前往雪山前说的话:“再相见时,永不分离”。
如同一道电光照亮了心底,她突然全都明白,不禁睁大眼睛,轻声道:“玄明,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其实我的命,已经快要……”
玄明下意识地抬手去掩她的嘴:“你已好了。”
雪晴然避开他:“就算这样,你还是陪我报仇,还是陪我去寻梦渊,还是……娶了我?”
她不知不觉间已抓紧他的衣襟:“你这个傻瓜!”
究竟是何时发生的事?那么久,那么久,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难忍的悲哀,从不向她提起。每次她向他提起以后的日子时,他究竟是怎样忍住心中痛楚的?他都明知道并没有以后了!
玄明含了笑看着她,轻声说:“都过去了。”
三日后,千红辞别花氏父女,护送玄明和雪晴然离开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