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场,像我父亲那样的,他理所应当、不假思索地认为女性应该进入婚姻生孩子。他在平时看待我时用“女儿”这个视角,但在社会领域,他的视角是千百年来的历史、思想、经济、政治、文化、礼仪等多元素的凝结,他看我是“一个理应做出自己分内事的低级群体的一分子”。
我难过于他这种执行的自觉性,超脱了“父女”,很自然地落在性别的社会历史层面。我这样解释你懂不懂?
袁柳想了想,“视你为社会工具多于亲女儿?”
俞任张嘴,随后轻轻拍自己的脸颊,“我真不能喝,脑子喝坏了说得这么啰嗦。”
“那你也用工具的眼光看他。”袁柳搓搓手,“帮不上忙的爸爸不如不要,添麻烦的爸爸更不能要。刘茂松就是因为没用还添乱,被我妈撵走了。”
俞任笑着点头,“有道理。”头一歪点在小姑娘肩膀上,“打车回家吧?”俞任坐正。
江堤没有车。袁柳说,不远,我送你回家。
“可是,姐姐走不动了,我歇会儿。”俞任有点耍赖地将头埋在腿间不起身,袁柳蹲下,“那我背你?”
身后人愣了下,随后自觉站起来,“回家。”走了没两步,小姑娘将书包递给她,“替我拿着,你走得太慢,耽误我回家做题复习呢。”
“上来吧。”袁柳依旧低下身体。
“你背不动!我不耽误你!”俞任扶着她肩膀,忽然双腿被小姑娘卷起,袁柳已经将她架在自己背上走了几步,“瞧……这……轻得很……哎哟我的姐姐诶,你还是下来吧。”袁柳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俞任,放她下来。
“我又不重。”俞任横眉,酒精的红已经染进眼睛。
“是我没用。”袁柳笑着接过书包,“走吧。”
俞任甩着双臂,“我才一百零二。”
小海说你一百零八,羡慕了老半天。袁柳戳穿俞任。
俞任被堵了下,“过年谁不胖?”
“是哦。”袁柳回答,看着俞任的手吞咽了下唾沫,她好久好久没和俞任牵过手,严格来说,她只和姐姐牵过。
她站在俞任身后痴痴想着,俞任回头,“又怎么了?”
“俞任,你几乎每天接我放学,只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全?”袁柳鼻梁正沁出汗。
“是啊。”俞任又回想了下这孩子的话,慢慢重复回答,“是……啊。”这孩子也是个跳换于各种“场”的高手,一个问题就惊醒了俞任。
“怎么了?”俞任走近袁柳,小姑娘眼里聚拢了潮气,“哦,我……怕黑,你牵我回家吧姐姐。”
俞任犹豫了下,手还是试探地碰到了袁柳的左掌心,那只迅猛的手掌快速回捏她的,将俞任大拇指外的四指稳稳捏在手中,“走吧。”袁柳说。
俞任僵了下,右臂在微颤后稳住,“走。”
诶兔崽子,你竟然牵我的手?俞任马上反应过来要挣开。
“我牵姐姐的手。”袁柳说,更加用力握住俞任的。
犹豫了下,“哦。”俞任如是回答。两个身影走在漆黑的夜中,隔一段才出现的一座路灯只投下圆圆的淡淡的光晕,偶尔笼在两人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