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这有何难?”郭洵心思简单,果然一下子就掉入了张徕精心设计的话套,张口就说,“我家大人回京之前就是虔州知州,你是新科进士,安远县主簿,我帮你递个帖子,你到我家拜访一下,听听我家大人的嘱咐,一定对你大有帮助。”
“真的?此事可成?”张徕按捺住内心欢喜,故作惊喜地反问。
“包在我身上,你现在就写拜帖吧!”
果真,郭知章在看了儿子拿回家的拜帖,并没有责怪他在外面胡乱结交。毕竟对方也是新科的三甲进士,又是前往安远县上任的官员,让他一眼便瞧着亲切。这样的拜帖,既然能通过自己儿子的关系,直接递到了跟前来,也不宜拒见,于是便随口应允了。
一见面,风度翩翩的张徕很得郭知章的好感,随口问了他在这次考试中的答卷情况,张徕提前做好的功课果然没有白费,恭敬地讲述了一番“严格铨法,鼓励谏员,通行募役,力拒党营”等等的观点想法,听得郭知章连连点头,赞叹年轻人眼光高远,未来大有可为。
在谈及张徕即将要去上任的安远县情况时,郭侍郎便谈起自己在虔州的治政理念以及管理心得。张徕便作倾心学习之状,一眼不眨、一字不漏地认真聆听,不时也会插上一两句自己的理解与奉承之语,更是颇得郭知章的欢喜。
陪在一旁的郭洵也是心思简单地为张徕能够获得自己父亲的青睐而甚为得意。
最后,郭知章开口问道:“贤侄是计划几日前后去安远上任啊?”
“回禀郭侍郎。”张徕恭敬地回答,“去往安远与下官回家乡高邮的方向大致重合。所以,也是应了家中父母之请,准备先行回乡数日,再转而去上任。”
“进士在身,衣锦还乡,还是要的。”郭知章点点头道,突然想到了一点什么,转头问郭洵,“洵哥你去问问你堂妹,她好像也是想着最近几天就回高邮去。如果时间凑得巧的话,不如你送她回家,正好也能与张贤侄一道作个伴。”
郭洵倒是喜形于色地说道:“大人提醒得对,原之兄带有官诰上路,一路自然会有地方照应,沿途也会安全得许多,我带上堂妹同行,那是沾了光啊,我待会儿就去说,还是同行的好。”
张徕起身道:“下官自当从命。”
“你与洵哥熟识,又是小娘的同乡。老夫都已经叫你贤侄了,就不要下官下官地自称了。以后回京办事述职,得空可来坐坐。”这算是郭知章给了张徕最大的肯定了。
看着对面挤眉弄眼的郭洵,张徕狠狠地按捺住心头的激动,却也只能在脸上保持着镇定自若回道:“小侄谢世伯抬举。”
张徕走后,郭洵兴冲冲地跑去找郭小娘。
其实,郭洵在听说了秦刚拒诏受官的消息后,是相当不以为然的。
首先他不认同这种视自己的仕途前程于无物的观点,其次更觉得在秦观是目前朝廷已明确认定为旧党骨干的情况下,秦刚做出这种个人英雄主义,简直就与几天前的那个白卷英雄尹焞一样地可笑。
所以,尽管出发点与理由并不一样,但他也并不看好自己堂妹与秦刚之间的感情与关系。尤其是在知道了张徕对于郭小娘仍然是念念不忘的情况之后,他就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要撮合他们俩的心思。
因为在郭洵看来:论长相,张徕绝对要胜出一筹,高大、帅气,待人又彬彬有礼;看家世,张徕怎么着也算是高邮城里积累几代的富户,自然远胜于秦刚家里的初代暴发;看学业,秦刚虽然领先是一甲,可他却自己作死拒诏拒官,在当前新党主政的朝堂,接下来的冷落与受贬必然就是大概率之事。
所以,如果要让郭洵来选择堂妹夫的话,必须就得是张徕了。
殊不知,郭小娘的内心早就有了决断:那天,府中后院她拦住了秦刚叫他作出最终的选择,当秦刚向右转而出府之后,她就已经对他死心了。
对于未来的夫婿,郭小娘自认为要比这世上的所有女子都要清醒多少倍。
她着迷秦刚的诗文才华,那是她清楚当今的朝堂,优秀的诗文是做官的敲门砖;
她喜欢外面疯传转抄的秦刚解试诗赋卷,那是她看出这里对于天子亲政的迎合;
她还欣赏秦刚在经商领域中卓越的天赋,那是她深知官场的后半场比拼的还有财富的实力。
她更认可秦刚自高邮到京城所结识的朝中权贵重臣的人脉关系,那是她深信这些都会成为未来个人飞黄腾达的强有力帮助;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起,如此完美的人,却在最关键的为人认知上掉了链子。如果前面的那些优点得分都是她判断最佳夫婿的公式里的一些加法,那么关于“识时务、看局势”这一点的评分却是得了一个零分,而更加要命的是,这个评分是需要与前面所得到和相乘的。
于是,秦刚最终在她心底的得分,只能是零!
和大多数的世人一样,郭小娘从来没有质疑自己、或者反省自己的想法。所以,她把造成今天的尴尬局面的一切,都责怪于秦刚的愚蠢与无知之上。
当下,她明白无误地决定要止损,但是,却又绝不能表现得那样朝秦暮楚,让人以为她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郭洵脑子里藏着什么样的心思与想法,在她面前,就像是摊在白纸上的明文一样。五月中旬回邮,也是她刻意为之的。这个消息只要张徕能够得知,与他同行的结果,也就一切皆在算计之列。
当然,起码的拒绝,一定是必不可少的。
“洵哥,我在京城丢尽了面子。你就让我一个人悄悄地回去好了,何苦还要找一个能笑话我的人同行?”郭小娘说着便伤心地哭了起来。
“小娘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简单无知的郭洵哪知道自己早已成为两边算计之下的工具人,急着安慰道,“护送你回家,可是我爹爹嘱咐过我的事情,与原之兄同行,也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再说了,原之兄也是你早就认识的,他跟我再三保证过,无论如何也不会笑话你的。”
在郭洵再三劝说了半天之后,郭小娘才止住了泪水,仍然小有抽泣着说道:“既是伯父安排,小娘唯有听从。只是你给我听好了,一路之上,我是我,他是他,我既不希望自取其辱,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对我表示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