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司空孤与冀华廉二人迎面而来的魁梧大汉,正是江南盟大管家,在咸平四年名人录之中位列“十大”的岳屠雪。岳屠雪面上总是挂着爽朗的笑,任谁见了这样一位大汉,都会对他心生好感。与司空孤那浅笑相类,岳屠雪这幅笑容,会让混迹江湖许久,见识过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一类事情的江湖中人放下心中戒心。
与司空孤那种人畜无害的微笑不同,一副粗犷面容的岳屠雪笑起来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朋友”,即便事实上双方立场对立,也绝不会认为岳屠雪那宽大袖袍之中会有什么暗器。
岳屠雪的笑容,绝不是什么笑里藏刀。
“岳老兄。”冀华廉拱手抱拳叫了一声,便又为岳屠雪介绍道:“这位便是司空家主了,子爵,这位便是你甚感兴趣的岳大侠。”
“在下司空孤,草字孟元,岳大侠之名如雷贯耳,此番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看着面前这个络腮胡,豪气干云,正用一双大眼打量着自己的岳屠雪,司空孤不由得想起故事里一些冲锋陷阵的名将,不知为何,从岳屠雪身上,司空孤并没有看出多少江湖人该有的气质。比起一个江湖人,岳屠雪更像一员战将,也难怪见过岳屠雪的人都会赞一声大侠,而已愿意与他深交。
这样一位威风凛凛,正气凛然的侠士,即便是对岳屠雪过往可谓了若指掌的司空孤,见了面之后也不免生出结交之欲,虽然这股**很快又被司空孤压了下去,但这么多年来能够激起司空孤情感的人物,司空孤已经许久没有亲眼见过了。
“司空家主客气了,在下于此得见江湖第一高手,这才是三生有幸呢。”笑着拱手抱拳,面上满满喜色,但一双虎目依然死死咬住司空孤,若是普通人,此刻未免会有一些压力。
但司空孤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面对如同钳子一般死死夹住自己的目光,司空孤不单气息没有半点改变,面上微笑更是没有半点消减,举手投足也极为自然。
那司空孤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则也黏在了岳屠雪身上,当岳屠雪反应过来司空孤也在看着自己时,他已经失却了笑容。因为这一对眸子实在太纯净了,岳屠雪只在孩子眼中感受过这种目光,纯净如水,没有半点杂质。就像尚未被凡尘沾染的明珠,在夜晚透出月亮照映的微光一样。
而在司空孤眼中,岳屠雪此刻却呆呆愣愣,仿佛被自己看呆了一般,身上散的豪气也如同踩到泥浆一般滞住了,面上那爽朗的微笑也缓缓消失。此刻看起来虽然还是英气非常,却多了几分木头般的呆愣。
“此人心机不深,难怪江南盟真正的话事人不是他。”
“岳老兄,李盟主可在草庐之中?”似乎也察觉到岳屠雪微妙的变化,冀华廉此刻的问题成功使逐渐被死气覆盖的岳屠雪重新焕了生机。
“是,盟主正在草庐之中,二位里边请吧。”又转头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的刘义安道:“刘兄弟,劳烦去请牵子上来一趟。”
牵子让便是牵昭,刘义安应了声,转身便快步循着小路往回走去。岳屠雪则领着司空孤与冀华廉这两位客人,往草庐里走去。
这草庐背对着小径,四壁无窗,唯有顶上有四个天窗,高约一丈,却不知这天窗在雨天时如何开关,而这屋子里除却正午,岂不是昏暗得如同黄昏黑夜一般?
虽说草庐有些古怪,但入内见到草庐内部的布局之后,司空孤与冀华廉便心下了然了。
草庐中除却炕上有已显老久的被褥,以及屋内陈旧质朴,看起来却格外结实的木桌之外,再没有其它什么物品。而坐在木桌前,正沏茶的中年青衫人,见屋门被人推开,便朝三人投以善意的微笑,手中茶壶也放在了桌上。
这个中年青衫人,自然就是李复了。
“在下冀华廉,见过李盟主了。”
“在下司空孤。”
李复轻轻颔,目光并没有在二人身上停留太久,只是应了一声:“在下便是李复,二位少侠请安坐吧。”
又朝岳屠雪道:“岳大哥,也就坐吧。”
待三人坐下后,李复又为四人一一斟茶,一边道:“此处是我清修之所,因此没有什么点心,还望二位少侠见谅,这茶水还是岳大哥带来的……”
“盟主何必如此客气,能够与江湖之中威名赫赫的李盟主同桌饮茶,已经是我等晚辈幸事了。”
司空孤笑着拿起茶杯,小品一口,赞道:“好茶。”
“说起来,三年前‘仁侠’病故,我未能前往凤凰山吊唁,实在有愧于他老人家当年提携之恩。”看着司空孤,李复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动,若是一般人,只会以为当年吴先生与李复之间交情颇深,但司空孤却是无比清楚,李复之所以能够成事,与吴先生倾囊相送的那一笔财宝绝脱不离干系。
吴先生对李复有恩,这是除却李复这边的人之外,江湖之中唯有司空孤才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就连吴先生大弟子杨朔也丝毫不知。
听闻李复此言,岳屠雪目光之中却露出了一丝惊诧,而冀华廉则端起茶杯,低着头缓缓品茶。
毕竟今日之事李复与司空孤第一次相见,李复就如此推心置腹?即便是与李复一直有书信往来,虽然未曾相见,却也有一些交情的冀华廉,也没有受到此番待遇。
冀华廉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司空孤并不知道,而李复这一句话绝不仅仅只是套近乎这么简单,司空孤却是知道的。
“恩师临终前交代过,不得丧……身后之事交由晚辈一手处理了。”
吴先生并没有这个遗嘱,但吴先生临终之前便将身后大事交托给了司空孤,这也就意味着如何利用吴先生之死,也取决于司空孤之手。
“原来如此。”李复点点头。
司空孤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大约也只有李复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