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真是这般说的?”晏枝靠在软垫上,手掌心的伤口虽然已经细心包扎,但仍是火辣辣得疼,听闻秦兆丰来通禀穆亭渊的回答,沉思了片刻,笑着说,“秦总管,你们穆府的少爷,竟是这般地位,你说可笑不可笑?”
秦兆丰沉默,道:“可笑。”
晏枝轻声一笑,又问:“如今府中下人是如何看待亭渊少爷的,同我说说,别说你不知道。”
秦兆丰拘谨地站在帘子外,他看到投影在帘上的身影,猜想如今晏枝问这话的目的。他到现在也没弄懂,晏枝将穆亭渊从那小院接出来是为了什么。现今穆府当家的,老太太、大老爷都没了,二老爷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弑母的重罪,死是迟早的事情,整个穆府已然成了一副空架子,光靠一个穆亭渊,哪里撑得起来?晏枝继续留在穆府还有什么意义?
突然想到一个坊间传言,秦兆丰心里一惊,难道晏枝当真失了宠?
北都人人皆知,三年前,晏大将军从边关带回来一个俏丽娘子,两人打马从城门口走进来,千人铁骑轰动北都,那娇俏娘子窝在晏大将军怀里,露出一张白皙的脸,得见一面的人都说,世间佳人得其姿色三两分便足以做在世妲己,祸国殃民。晏夫人死后,晏大将军一直续弦未娶,家中连一侍寝的小妾也没有,可这回把那女子带回来,不出一月便让当朝太傅收其为干女儿,随后以八抬大轿将她娶为正妻,金屋藏娇,处处讨其欢心。
这女子在府中备受隆宠,便将晏枝比了下去。据说,晏大将军头一回厉声呵斥晏枝,便因为晏枝顶撞了这个女子。
难不成,晏大将军是为了这个女人将自己的亲女儿赶了出去?
不对劲。秦兆丰微微蹙眉,晏枝是他的亲女儿,晏大将军宠了晏枝十几年,哪怕真因为与续弦的夫人不合,也万万不至于不管不顾。
可眼下这情况……他来的时候注意到,院子里的灯笼都亮着,往常这个时候,晏枝应该歇息了,此刻还有闲情与他说这些东西,是不是在等什么?若真是的,只有来自晏府的慰问。
梃击一事在晏府闹得极大,他原本以为以晏枝的性格,定然要闹得沸沸扬扬,但这事被她悄无声息地压了下来,哪怕知道了幕后主使是二老爷也依然不动声色地将二老爷引了出来,可饶是如此,晏府也不该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退一万步说,晏府真的不知大夫人受伤的消息,可今日老太太灵堂,晏府的人一面未露,两家姻亲关系摆在那儿,就是派个下人来哀悼一句也算是尽了情份,可是晏府没有,这证明晏府无意维系这份情分;到后来,二老爷大闹灵堂,大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受了那么重的伤,在这种情况下,晏府都还未派出一人前来关切慰问。
想到这儿,秦兆丰心情复杂地看着晏枝,眼里竟不经意流露出了一丝同情,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穆府已经和大夫人已是风雨同舟的状态。
“秦总管?”晏枝耐着性子又唤了他一声。
秦兆丰回过神,低声说:“府里下人都言小少爷姿容俊秀,聪颖过人,有老太爷的风范。”
“我当秦总管是个聪明人,你与穆府的契约书还有多久?”
“一年。”秦兆丰签的并非死契,他当年深受老太爷赏识,为了答谢签了一份二十年的契书,到如今回想起来,时光荏苒,竟是仅剩一年。
晏枝说:“心思怕是已经飞出穆府了吧?”
秦兆丰忙说:“不敢。”
“那为何要如此曲意逢迎?本夫人说过,要你说实话。”
“夫人……”秦兆丰为难地唤了一声,见晏枝没有反应,便硬着头皮说,“府里下人有说小少爷是大夫人养的走狗,待到日后要弄得穆府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也有人说,小少爷是大夫人刻意拿出来打穆府脸面的,让一个私生子上了台面,日后没准还要继承穆府家业;更有人说……说……”
“嗯?”
“说小少爷是大夫人养出来吸□□、精魂福运的禁脔……”
晏枝:“……”
前两个她倒是有猜到,最后一个是万万没想到的,心想这些下人果然是平日太清闲,有那闲工夫脑补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她直接气笑了,说:“往后府内不许再传出一句这样的消息,听见没有?”
“是。”秦兆丰应声,原以为今晚的猜心折磨已经过去了,却又听晏枝忽然问道:“秦总管,你觉得我此刻为何还留在穆府?”
秦兆丰浑身一僵,刚才脑子里过的消息一瞬间又都涌了出来,他在说实话与说假话之间摇摆,最终决定中庸之道,于是说:“大夫人愿为穆府扬眉吐气,将少爷养成穆府出人头地之栋梁。”
“秦总管,”晏枝沉默片刻,却是带着笑说,“我要歇息了退下吧。”
秦兆丰弄不清晏枝的意思,躬身告退:“是,秦某告退。”
待秦兆丰走后,晏枝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问道:“莲心,几时了?”
“已过亥时,”莲心低声问道,“夫人可要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