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喊醒大家了,把衣舞的录像机拿到我的车上,打着火,朝着那群小孩冲过去。
他们在前面奔跑,你推我搡,好像玩得很欢乐。看得出来,他们太熟悉这片迷魂地了,我发现我怎么都追不上他们,最后那个小孩一边跑还一边朝后看。
靠近芦苇根茎这片荒漠,都是软沙土,行车十分费力。就算是这样,路虎卫士也不可能跑不过一群两三岁的小孩。
他们是海市蜃楼吗?
绝不是,我发现,我的车速快,他们也快,我的车速慢,他们也慢,始终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很明显带着诱惑的性质。
难道我是在做梦?
做梦,其实更像一个人对你讲你经历的故事,往往缺乏具体描绘。比如,那个人讲的是:你在一家咖啡馆等人,突然接到电话,你等的人不来了……你的梦也就是这个样子,只是个事件的轮廓。那个人不会对你讲:当时咖啡馆里坐着多少人,他们都穿着什么款式的衣服,他们分别都在做什么,表情是怎样的。也不会讲总共有几个服务员,他们都长什么样子。更不会讲咖啡馆的装修,比如天棚和地板都是什么颜色……
现实就不一样,只要你想看,你什么都会知道。
我仔仔细细查看我的车窗,仪表盘,地垫……都是沙土。我绝不是在做梦。
我记得美剧《新闻编辑室》里有个说法:到目前为止,人类总共在地球上发现了170万个物种,其实不到全部的四分之一。我们并不确定有没有另外的物种,它们(或者说他们)在生物链之外独立存在着,繁衍着……
那群小孩还在前面跑,我从反光镜朝后看看,营地变成了小黑点。
刮风了,越来越大。那群小孩在风沙中渐渐变得不真实。
那些失踪的科学家,旅行者,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是看到了这群小孩呢?
我有点害怕了,停下车,在沙土里插上一面小红旗,然后继续追。
如果追不上他们,我会沿着标记回到营地;如果我回不来,营地其他人会沿着标记找到我。
又朝前开了几公里,那群小孩依然在前面跑。
我再次停车,下来留下一面小红旗,继续追。这时候,我已经看不见营地了。
我觉得,我对这些小孩并不是单纯的恐惧,应该说是敬畏。我们这些人在罗布泊迷路了,可以说九死一生,也许这些小孩会给我们某种启示。
我之所以敢追随他们,更把他们看成了某种小精灵。
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小孩,没有哪个两三岁的小孩跑这么远的马拉松。
我下车插下第6面小红旗的时候,回到车上,那群小孩不见了,不过我发现了一些东西。远远望去,那应该是一辆车,两个人。
我加速驶向了他们。
那果然是一辆车,白色切诺基。
车牌是京G。
那两个人躺在沙土上,一动不动。死了?
我接近了他们,渐渐确定,那是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被大风刮得一下下飘动着。
我见过死人,那是我的姥姥,我认为我是不怕的,可是,现在我站在茫茫迷魂地里,风声呼啸,空天旷地只有我一个人,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恐惧。
我下了车,慢慢走过去。
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的身上沾满了沙子,没有血。他们死得非常痛苦,其中一个趴在地上,把一只系着鞋带的旅游鞋都蹬掉了,扔在离尸体十几米远的地方。另一个是光头,他侧身躺着,手里死死抓着两把沙子,脸部都快风干了。
我朝车里看了看,没人。
我凑到车窗前,拉开后车门,一只手“啪嗒”一声垂下来,我吓得一步跳开,接着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趴着,嘴巴四周都是呕吐物,已经变成了硬坨坨。
我猛然意识到,他们应该就是录像机中另外那三个人!
看来,他们都是中毒死的。
那群小孩把我引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我发现这个凶案现场吗?
我把切诺基上的一桶汽油拎下来,放在了我的车上,然后返回营地。
我开得很慢,我在思考对策。
毫无疑问,那个李兆一直在撒谎。他的畸形婚姻,他的痴情,他的眼泪,统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