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一天,我吞服吗啡,决心自行了断。咽气前,被母亲发现,医生拿灌肠器把毒药从胃里抽出来。我哭着醒来。我希望睁眼就是天堂,就是父亲在的地方,他们却把我拉回地狱。“你对自己的生命太漫不经心了,”塞利娜一个月前对我说,“但现在,让我来好好珍惜你。”于是我知道了他们为何会把我救回来。她在那天拿走了我的生命,我能感到我的生命朝她飞奔过去!她已经开始拉动绳索。我看见她,纤细的手指在米尔班克的阴影里缠绕绳索,又小心翼翼地松开。毕竟,抛弃生命,是多么缓慢、精细的工作!是不能一蹴而就的。
时候到了,这双手会停下。她可以做到,我可以等。
我去米尔班克见她。我还能做什么?她说她会来,会从黑暗里来,但她没有。除了去找她,我还能做什么?我穿着裙子,因为整晚都没有换上家居服。我没叫瓦伊格斯,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门外雪白空旷,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意识到要喊马车,心想,我还是冷静的。一夜没睡,头脑混沌。
坐在马车里,我甚至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嘟囔。一只癞蛤蟆就凑在我耳旁,“对,这就对了!这样更好!就算要等四年,也合情合理。你真以为会有别的方式?你真这么想?你会这么想?”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也许一开始就在那里,我只是一直充耳不闻。现在我听到它口齿不清的絮叨,我坐直了。它说什么又怎样?我心里只有塞利娜。我想象着她苍白、崩溃、受挫的样子——可能还病了。
除了去找她,我还能做什么?当然,她知道我会去,她在等。
昨夜雹烈风骤,今晨风平浪静。车夫把我送到米尔班克的大门,天色还早。大雾笼罩塔楼尖顶,墙上留下一道道雪痕,看门人在屋里耙平煤灰,投入木条。他来应门时,神色古怪,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差。他说:“哦,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您了!”他若有所思地说,猜是女子监狱的人请我来的。他边说边摇头:“普赖尔小姐,我们可有苦头吃了。”
我心事重重,没有作答,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当我行走其中时,监狱似乎也不一样了。但我已经预料到。我想都是我自己的缘故,因为我,因为我的紧张兮兮让看守变得十分警觉。一个看守问我是否有证明的文件,说没有希利托先生签发的文件,他不能让我通行。从没有看守对我说这样的话,无名的恐惧涌上心头。我怔怔地看着他,心想,他们终于决定不让我见她了……
另一个人跑过来,说:“这是访客女士,傻瓜!让她过去!”他们碰了碰帽檐,解下门锁。大门关上时,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女子监狱也气氛怪异。克雷文小姐来迎接我,也和看门人一样,眼神异样地打量我,还和他说了一样的话,“他们让您来了!哟!您怎么看这件事?我想您可没想到会在这么一天,又这么快回到这里吧!”
我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她与我迅速地穿越走廊,牢房安静异常,女囚们神情怪异。我开始害怕了。不是怕看守的话,这些话对我毫无意义,我只怕看到身陷囹圄无法挣脱的塞利娜。
我们继续朝前走,我扶着墙,以免晕倒。我已经一天粒米未进,一直清醒,发过狂,在冰冷的夜里探出身子流泪,又呆坐在只剩灰烬的壁炉前。克雷文小姐再开口时,我必须盯着她才能听进她的话。
她问:“您来是想看看那间囚室吗?”
“那间囚室?”
她点头:“对,那间。”我注意到她脸颊通红,嗓音发紧。
我说:“看守,我来是想见见塞利娜·道斯的。”听到这儿,她大吃一惊,紧紧抓住我的臂膀。
哦!她喊,难道我还不知道?
道斯不见了。
“逃走了!凭空消失了!囚室里所有东西都在原位,整个牢房区,没有一把锁被撬!看守一头雾水,囚犯说魔鬼把她接走了。”
“逃走了,”我喃喃,“不!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哈克斯比小姐今晨也这么说。我们都这么说!”
她继续喋喋不休。我转过身,害怕得浑身发抖,心想,上帝啊,她真的来找我了,她去切恩道找我了!但我不在那儿,她会迷路的!我必须回家!必须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