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四处早就被人清理了出来,闲杂人等近不了驿站前的这条官道,那人一身浅蓝色的素衣站在道路对面,腰杆子挺直,衣摆在徐徐春风拂动之下,轻轻飘动,裹住了他高挑纤细的身型。
安娴愣愣地瞧着他时,他也是愣愣地瞧着安娴,唇角的弯月挑起又落下,几番挣扎,才挤出来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公子生的俊美,除了面上突然生出来的呆傻,整个人还是带有几分与秦怀远身上相同的朝气。
半晌,那人对着安娴的方向点了点头,才提起脚步走了过来,脚步太过于僵硬,就似是紧张或是尴尬的不知道该如何迈开脚步一般,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让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全身上下的不自在。
安娴眼巴巴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脑子里的意识竟然就开始模糊了起来,她分明不记得自己有在哪里见过他,却又觉得此人她非常的熟悉,熟悉到让他心尖上微微生痛,就连眼角都泛起了蒙蒙水雾。
“还,还好吗。”公子走到了安娴面前,神色更加拘谨的厉害,不单是手脚没处安放,就连目光都找不到地儿安放,视线撇开又重新落在安娴身上,如此几次,那眼里已经酝酿出了无尽的悲哀,与他明朗朝气的五官,格格不入。
安娴还是没动,没法子动,嘴唇张开,想问一句,他是谁,可脑子里某处就是觉得她应该认识跟前的人,而那人也铁定是认识自己的。
见安娴没说话,对面的公子,又才失魂落魄地自嘲而道,“瞧我这话问的,太,太子妃肯定过的好。”
可这样说完,目光又往安娴被蝴蝶扣遮挡的脖子上瞧去,传闻陈国公主出嫁前自缢过,不知是不是真。
这一番莫名其妙的举动,安娴傻愣愣地站在那处,一个字都答不上来,身旁嬷嬷瞧了瞧安娴的脸色,也瞧出了她眼里的迷茫,顿时护在了她的身前,刚要问问,对方的名讳,突然又听安娴开了口,“太子殿下,可还安好。”
声音温柔带着几分飘渺,似是历经了万千哀愁,等待对方归来时,一句物是人非的问候。
这话从安娴嘴里说出来,连她自个儿都觉得奇怪,似是不经脑子思索,就有了这份突然其来的忧伤,下意识地就认为跟前这人,就是吴国太子,朱东浩。
安娴五指蜷曲,掐了一下衣袖底下的掌心,想驱散脑子里混沌,恰巧风起,身旁梨树上的雨水落下,掉进了她光洁的颈项之中,安娴猛地一哆嗦,迷离恍惚的神色,也瞬间清醒了许多,眼里的迷雾散去,没有了忧愁与念旧,只是一道陌生疏远的视线看着跟前的人。
安娴总算明白过来,陈国公主与吴国太子早就互生情谊,相许终身,这些传闻恐怕并非是空穴来风,必定是有来头的,如今这幅身子在见到吴国太子时的反应,就差将她的意识尽数卷了进去。
对面的人确实是朱东浩,不过此时不应当称其为太子殿下,吴国为战败国,所有的殊荣尊贵在被齐荀灭国的那一刻,都已随之不复存在,旁人均是以朱公子相称。
但安娴却犯了很明显的忌讳,当着众人称了朱东浩为太子,若他是太子,那齐荀又该是什么,身旁嬷嬷背心都生了汗,关于娘娘与吴国太子之前那些陈年旧事,她也是从众多传闻中了解了那么一星半点,也是一直都相信以娘娘的脾性,既然已经嫁给了殿下,自然不会再生出旁的心思。
但怕就怕旧人相见,难免有些牵牵扯扯,适才娘娘那样子,当真将她吓了一跳。
“娘娘,咱们进去吧,外面风大。”嬷嬷这回将朱东浩的视线挡了个结实,两人转身正欲往回驿站,就看到了杵在风底下的齐荀,那脸色比寒冬腊月的冰锥子还要寒凉。
身旁的顺庆头低下,吓的不轻,适才殿下从屋里议事出来,听说娘娘来了驿站外,连喝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立马就出来寻,谁知道竟然就撞见了娘娘与前朝太子朱东浩在那。
那一句“太子殿下,可还安好。”他都听见了,殿下肯定也是听进去了,顺庆都不敢去瞧殿下的脸色,定是乌云密布,气的厉害。
朱东浩是太子殿下今早派人去通知过来的,这一路上没少听说吴国前朝太子的英雄事迹,吴国大败之后,朱东浩便一直在吴国城内游走,搭了一个窝棚将自己剩下的一点家底子全都拿来换了大米,一直在给颠簸流离的吴国人施粥。
齐荀今日传他过来,就是听了将士们的汇报,说前吴国太子有图谋不轨,对百姓煽风点火的嫌疑,吴国先后几次的暴,乱,他都在场,碍于齐荀交代的不可伤害前朝皇室,也就没有人敢对他对手,如此放任在他吴国周济百姓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