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的心瞬间坠沉下去,整个人像是完全泄了气一样委顿于地。
完了。
花嬷嬷听见这懒散又理所当然的话,好容易压下去的怒气登时窜上了天,瞪着眼将金铃一脚踢开,又自顾自地掀了珠帘,几步进入房内,瞅着半倚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将帕子自身上扯下来,捏在手里把玩,皮笑肉不笑,“呦,醒了?”
甄素泠没有像往常那样扭过头不说话,反而平静地回复,“谢花嬷嬷关心,我醒了。”
花嬷嬷挑了挑眉,为了几斤银丝炭,这是转性了?
她还没兴师问罪,就听那在床上舒舒服服躺着的人还是如刚才一样理所应当的问她,“嬷嬷,您给我带的银丝炭,棉被和衣裳呢?”
花嬷嬷:“……”
花嬷嬷瞟了眼侍候在角落,微微发抖的金铃,又转过头看甄素泠:“……你刚才说什么?”
甄素泠:“嬷嬷你先坐。”
被她不慌不忙的态度感染,等花嬷嬷不由自主坐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没等发作,那声音再次响起,虽温和镇定,可话的内容一点都不动听。
“我让金铃去跟嬷嬷说,流水阁缺东西,金铃没说吗?”甄素泠说到这里轻轻蹙起眉,秋水般目光里立时漾了点怨,本身雪一样的肌肤,因这怨更是平添了几分闲愁娇弱,“我身子弱,让金铃跟您说,流水阁要一些银丝炭,新棉被以及衣裳。”
花嬷嬷与刚刚赶到的十二十三对望一眼,又斜视着甄素泠似笑非笑道,“说了,银丝炭要二十斤,棉被和衣裳的分量呢?我忘记了,正好都在,你干脆再说一遍吧。”
甄素泠似乎没察觉到变化,仍旧平淡道,“除了二十斤银丝炭,还有五床全棉絮的新棉被以及荣华衣庄的十套新冬衣。”
花嬷嬷听完,耐心地再次询问,“就这些,没有了?”
甄素泠点点头,“没有了。”
“没有了就好,那些东西先不急,”她跟十二使比了个手势,十二沉默着上前。
就在十二伸手打算去拽甄素泠的被子时,甄素泠的身体仍旧一动不动,只自棉被中伸出一只素手压在十二腕上,与十二那双极度淡漠,没有情感的眼睛直直对视,口中却对花嬷嬷道,“花嬷嬷,您钱还没回本呢,舍得直接把我扔进莳花处?”
莳花处是彩绣坊专门调|教不听话的女孩的地方,再贞洁的女子进去,不几日出来,就能变成娼|妇。
这话出口后,十二没有再擅自动手——与那一小片白皙肌肤相贴处,锋利的薄刃攀附着冰冷的寒意,顺着肌理缓慢缠绕。
花嬷嬷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于甄素泠的冷静,但也只是一刹那。甄素泠野性难驯,太不服管教,之前她也想着不太过分的事,都尽量顺着她,保持她这种性格,等到春日各坊斗艺的大日子,就让她正式出坊,那么多王孙公子,转手就是个好价钱。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个丧门星好看是好看,可自从买回来,三天两头的不是哭就闹,哭能哭得昏过去,闹就闹得要自|杀,整得整个彩绣坊是鸡飞狗跳,光是请大夫抓药就不知道贴进去多少银子,令她头都大了,不是偶尔看着那张脸能稍稍安慰自己,花嬷嬷真是能后悔不迭,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跟老对头抢了,分明是个祸害!
可听甄素泠这么说,花嬷嬷的郁气是一时被堵在了嗓子眼,吐又吐不出来,吞又吞不进去,只能表情难看,冷冷回,“你既然知道,还不乖顺一些?提那么多不知所谓的要求,简直可笑。”
“嬷嬷,这怎么是不知所谓的要求呢?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嬷嬷想把我卖个好价钱,自然得下一番功夫,投入一些银两,您说对吗?”
花嬷嬷冷笑,“现在反倒想通了?你也不用跟我玩心眼,自从你进了彩绣坊,花了我多少银子?现在还想着忽悠我,说不定到时候我本都回不来,干脆把你好好调|教一番,提前出坊伺候客人,天长日久的,倒也能赚一些回来,十二!”
十二听花嬷嬷吩咐,不再犹豫,没被压制另一只手瞬间呈爪状快速抠向榻上人的喉咙,谁知甄素泠这个体虚卧床的人速度竟是比他还快些,一道细红如线般自十二腕上射出,飞到半空后变为红色小珠喷溅在人颊上,她仰头翻身利落地朝床里一滚,躲过这记锁喉,转身就用那片极薄极韧的利器抵住了自己的脖子,将众人的反应看了一圈,她目光里仿佛裹了寒冰,沉声喊道,“都别过来,不然我就一刀戳死自己,到时候花嬷嬷你大可找人调|教我的尸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