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路鹿并不确定沙九言的志向,但既然沙姐姐已经中肯表明推辞之意,尊重她的路鹿自然挺身而出护卫在前:“江,我很高兴,我这二十年,几乎都是,由着兴趣做事。我爱的人,我就更不希望,她被一处事业、一份责任拘着。当然,关于我们的经济来源,你放心吧,我不会饿着,我们沙姐姐的。”
酝酿许久的禅位计划被小俩口当面弹回,江七瑾沉着一张脸,但终究没说什么。
路鹿这崽子一直很争气,大学以后就没问家里伸手要过钱,做事不循规蹈矩也不孟浪出格,让她和路易斯省了许多心。
小沙那就更是了,苦出身却在上海这座大都市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她辛苦却从不叫苦,饶是江七瑾这样铁石心肠的人也时常感慨她的不易。
总而言之,她们都是好孩子。她希望看到她们幸福,当然就不会容许自己成为毁灭幸福的始作俑者。
路易斯对江七瑾无声的默许相当了然,搡了搡她的肩膀抱怨道:“吃着饭呢,怎么又聊到倒人胃口的工作上去了?就是你不好好带这个头。”
江七瑾扒着饭粒强行委屈:“我看你家里的事聊得差不多了才插口的。”
是这样的吗?
路易斯也懒得记那前因后果起承转合,但她总觉得江插进来前她一点没聊尽兴啊。
片刻之后,路易斯终于把至关重要能让她真正尽兴的话题兜了回来:“对了对了,小沙。你和崽子不考虑搬来住嘛?家里地方宽敞,人口多凡事有商有量。”
哪壶不开提哪壶也就罢了,还妻妻联合提两壶……
存心让沙姐姐食不下咽是不是?
这两个人肯定都不是毫无眼见力的人,怎么净拣些敏感的问题,难道是故意给沙姐姐一个下马威?
路鹿年纪虽小,但她知道这时候自己的态度尤为关键。
要是袖手旁观含含糊糊过去了,本就身世凋零的沙姐姐在这个家中一定安全感全无。毕竟她家沙姐姐表面上是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其实内层空泛脆弱一击即破,需要她这个专属粉刷匠细心呵护。
这就跟某些刺毛虫很接近了,竖起皮肤上的根根倒刺看起来极不好惹,却也捺不住任人搓圆捏扁的命运。
路鹿这么想着,保护欲破土而出,将饭碗往桌上一砸,发出她能力范围内最撼天动地的声响。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她,成为焦点有利于她的发言,路鹿满意地微笑:“咳咳,我先表明下,我的态度。我觉得和沙姐姐,一起住她那里,很方便……”
“呿!方便你图谋不轨?”路易斯精心修饰过的柳眉一挑,万分质疑地打断她。
有一段没吭声了的江七瑾忽然给老婆帮腔:“这还用说么,搬回家住路鹿最大的顾虑肯定是不能随时随地肆无忌惮那什么了。年轻人老欲。求。不。满可不像话。”
路易斯没好气地在桌面以下掐了一记江七瑾的大腿,甩锅给什么年轻人……崽子还不都是随她的么,一把年纪了说发。情就发。情,又霸道又顽劣!
“真不知道,你们在瞎说八道,什么!”路鹿扭头望向沙九言,目光诚挚温柔,“沙姐姐,你相信我,我不是为了,咳咳,那个事情。”
至少不全是为了那个事情……
沙九言回以安抚的笑:“我知道你是怕我为难。”
面前是小家伙的家长,沙九言瞒不过也不想去瞒。现在谈融入这个家或许有些渺远,但如果她揣着这样的目标,那么坦诚是必经之路。
“路易斯,江总,我还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沙九言总有绕不开的情绪波动,每逢其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去寻路鹿的手,路鹿心领神会地将她柔软微凉的指尖包覆于手心,“我很久没有和长辈共同生活的经历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我希望有一天我和小鹿搬回来住不是因为迁就她,而是我真的做好准备了。”
路鹿默默拧眉,她喜欢沙姐姐实话实说,尽管那听来有些残酷。沙姐姐总把自己构造成一个冷漠自私的孤独体,但她之所以常常踌躇不前,恰恰是因为她在乎也照顾着别人的感受。
沙姐姐决定和她在一起后,跨出的每一步都与她相关,为她考量。沙姐姐此刻的慎重,也是怕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她夹在中间难办。
她的温柔如细流从每一处微不足道的断垣罅隙里渗出,在不知不觉中这段感情得到了浸润。
江七瑾按下筷子,微微笑了笑:“小沙不是轻率的人,一家子住一起自然有利有弊。”
在沙九言上门前,江七瑾一直以来将她视作一株做生意的好苗子,但深入一聊却发现她一点没有沾染商场上那些油滑的习气,这让她对小沙更加另眼相看了。
“那倒是吼~”路易斯咽下嘴里的食物附和妻子,“我也就随口这么一提嘛,大家住得不远,可以经常走动的。我们家江的亲人过世得早,对我来说算是避免了很多和长辈相处的尴尬。没想到这么快,我就到了要做人长辈的年龄了……”
见路易斯并没有什么不快,路鹿笑眯眯地给她夹了一块皮蛋:“吃啥补啥,多吃点,滑溜溜的皮蛋,保管你脸蛋,细腻红润有光泽,看起来至多二十岁。”
这马屁拍在屁股缝儿里,让路易斯又好气又好笑。槽点太多,路易斯都不知道选哪个来说。以形补形的话,黑不溜啾的皮蛋怎么可能让人面色红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