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丢着鱼食,看池塘里的鱼儿蜂拥而至抢食。
徐五看着她,此时的沈寄虽然梳了妇人发髻,但她年纪实在太小,看着哪里有半分妇人的样子。可是,据说她跟夫婿的感情却是顶好的。姑姑和母亲私下里说起时,都说小魏大人难得,这么顾惜沈寄。如今她内宅的事也理顺了,府里上下说的都是她的好话,不再像刚嫁时那般艰难。
她外头的生意也慢慢有了固定客源。人人都说宝月斋的货更新快款式好,而且货越来越齐全。光是布料就有杭绸、江绸、宁绸各色绸缎,还有雪光缎,还有云锦、蜀锦等南边最精丽的布匹,另外姑姑绒、狐皮、貂皮等冬天做大衣裳的布料也应有尽有。颜色又好,纹样也别致。二楼还有两个专门导购的小姑娘,介绍起货品来如数家珍,眼光又好,如果客人有需要可以帮着把一应搭配的佩饰配得齐齐全全的。有了新货又有巧嘴之人上门兜售。眼见着才开张四十天已小小的有了点名气,很多官宦人家的小姐太太都听说了,将之纳入自己日常购置物件的来源之一。
母亲说沈寄其实挺有手段的。怪不得能哄得姑姑冷了心肠的人都一心为她,让她学着点。还感叹说沈寄是没有婆婆的,这点最好。小小年纪夫婿又疼爱自己又撑得起来,这便当家做主起来。
她看看沈寄还有红润润的脸蛋,也知道她近来小日子过得挺美。再看她髻尾左右各带上这样一只带流苏的金环,那流苏是用五色宝石镶嵌,行动间叮当作响,配着她身上那件红色滚白边狐毛的大衣裳很是妍丽,并不再须多余的饰品了。沈寄自从开了宝月斋,出门做客什么的,自己的穿着打扮就比从前注重多了。而且时时有新花样,也是很引人注目的。
徐五心头有些矛盾。她的确是挺喜欢沈寄的,可是眼见沈寄日子过好了,又忍不住有点酸溜溜的。怎么说,她也只是姑姑的干女儿而已。如今看起来,竟是比自己的两个亲表姐过得还要好许多。自己嫁人后能不能过得这样好还是个未知数呢。
沈寄见她静默许久,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徐五本是侯府嫡出的小姐,一开始只是因为受了林夫人嘱托这才搭理自己。后来慢慢处久了才有些交心。今日想来本来是有事想趁机问自己,这会儿又有些开不了口了。她也不做拿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事,便安安静静在一旁赏景。
末了,徐五还是没能拉得下脸来问沈寄。只闲闲说起快过年了,她在家学着支持中馈,现时也挺忙的,送礼宴席之事很是繁杂。
沈寄便也顺着她的口风说起来,“嗯,还好,我们府上往来的人家还不多。而且我们已经决定回淮阳老宅去过年。到时把各处的年节礼送一送就好准备上路了。”如今,魏楹只是六品,她日常交往的也多是翰林院或是低等官员的女眷,还有容家少奶奶这样的商人妇。只有林府徐府才是勋贵或是高官。徐五的圈子和她的交集并不多,所以徐五那位准未婚夫她也不太清楚。这种事,旁人怎么好乱说。要说传授经验,她也才婚期三个月还是新婚期间呢。
徐五一听他们要回淮阳过年,立时为沈寄担心起来。新婚夜的戒尺还有《女诫》,是来者不善啊。这么回去,不跟送羊入虎口一样么。她本来是羡慕沈寄头上无人管束自己当家做主,可是想想,她的处境其实也很艰难就是了。家里有个长辈可以提点,有时候也是好事。虽然会有些不自在,比她这么自己慢慢摸索好多了。何况未来婆母还是母亲的闺中好友。她恐怕就是小寄说的什么婚前恐惧症才会这么患得患失的。
沈寄见徐五为自己担心起来,也皱了皱眉,“祖父的身体不好,我们须得回去看看。而且,魏大哥说我还没有去老宅祠堂里祭过祖先,族里就不会承认我,也需回去一趟。”
徐五点头,“嗯,那倒是。必须得到宗族承认才可以。不过,你那位当宗妇的二婶,肯定会趁机难为你的。看来人人都有不容易。”
“是啊,各有因缘莫羡人。舅母为五表姐挑的人想必是精挑细算的,绝不至于离谱。只要你真心相待,好好经营,日子一定越过越好的。再说,你不是还认识么,比那盲婚哑嫁的好多了。”
徐五点点头,“小寄,你说得没错。你这么艰难都能把日子过好,我一定可以的。”
沈寄见她阴霾尽去,不由得心底好笑。知道自己其实也有为难之处,徐五心头就平衡了。不过徐五是个很真诚的人,这样攀比的心思也是谁都有的,自己乐意跟她结交。何况,徐五也算是她第一个闺蜜了。而且,她也并没有真的看轻自己。以她一个侯府嫡出小姐和自己这个低阶官吏的妻子交往,并没有摆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脸孔来。
林侍郎林夫人是看好魏楹日后在仕途上的成就,所以收自己做干女儿。但徐五跟自己结交,渐渐的倒是带了几分真心的。沈寄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客人陆续多了,沈寄和徐五也帮着招呼起客人来。都是那次沈寄跟着林夫人出门拜寿见过的,后来也来参加了林府的送亲宴的。其实沈寄的身份该归于已婚妇人那一边,可是她年纪实在是小,比徐五都要小两三岁,还是这边比较熟识些。柳氏便请她帮着招呼贺小姐等。年纪大的女客大多围着谆儿和林夫人说说笑笑,说着那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将来必定是有福气的。又有人说何必将来,生下来就是个有福气的。
小姑娘们对这些话题不太感兴趣,林夫人让沈寄和徐五还有林家庶出的七姑娘带了她们后花园逛去。七姑娘今年才十二,还不曾出去应酬过,所以有些怯。
徐五笑道:“你是主人,大大方方招呼客人就好。”这姑娘小时候林夫人也请教习嬷嬷调教过,只是后来林大少爷生病、过世,然后林夫人与林侍郎反目,回到林府又忙着孙儿的事,就有些忽略了这个庶女的教育。
此时林府只有她一个姑娘,今天有宴席自然该她出面招待女客。但是鉴于她这样的情况,所以林夫人和柳氏才会叫徐五沈寄帮衬的。
“嗯,我知道了,姐姐。”七姑娘秀气的说,然后提高了一些声音招呼人到后花园去,又让下人把水果点心等搬出来。今日有难得的冬日暖阳,晒着很是舒服。
安排好座次,沈寄想了一下,“小七,听说你在练埙,不如给我们大家演奏一下。嗯,我们也不白听你的,等你吹完我也来弹一曲。”
徐五笑道:“我和你四手联弹。”
沈寄点头,“好啊。”林夫人以前调教沈寄的时候说她非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乐器不可,沈寄就选了琴。每天两个时辰在琴师指点下苦练,徐五过府来听过。如今没事时在家也在练习。虽然此时除了林府徐府还不会有这个圈子里的旁人下帖子邀她过府玩耍,但日后魏楹想必不会一直在六品的位置上呆着,她便不曾断了练习。按魏楹的说法,有那么两首曲子指法意境都勉强能称得上上佳。
“好。”七姑娘一看找到事做了,叫了下人过来,又举一反三的问在场的姐姐们需要什么,好一并来过来。
今日是满月宴,也玩不出太花俏的东西来。干坐无聊,于是便有贺小姐也捧场说她吹笛子,然后再有人要了箫。
一会儿乐器拿了过来,七姑娘便把埙拿起来,“子衿先抛砖引玉了。”
沈寄之前就听过七姑娘吹埙,知道她虽然才十二,这个却是练了三四年,颇有些造诣。她悄悄一拉徐五的袖子,“等下我们奏《渔舟唱晚》。”这个算是她的代表曲目,她练得最熟的。反正徐五肯定会弹,所以她直接要求。
徐五也知道她到如今也只有五个月的琴龄,今天如果不是为了帮小七撑场子肯定不会主动冒头,自己也受了姑母和表嫂的嘱托,于是小幅度的点了下头。
场中响起呜呜咽咽的埙声,听着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贺小姐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实在是没想到林家这个庶出的小姐在吹埙上颇有些天赋。
这个可不容易学好。一般人都不会挑战,譬如说沈寄。这会儿她见七姑娘越吹脸上越安定,也越自信,放下心来。主意是她出的,是为了让小七露脸,既是在这些人面前,也是在林夫人面前。因为她住林府时,小七对她不错,有不懂的也愿意教她。而小七今后的日子如何,林夫人是有决定权的。
一曲毕了,贺小姐赞道:“七妹妹小小年纪就能有这个造诣,音动人心,真是不错。”
沈寄一副有些赧然的样子,“你还说是抛砖引玉呢,我都有些不敢献丑了。”她的速成班,而且同时要学那么多,真的跟七姑娘一心一意专心苦练的没得比。她今天算是甘当人梯了。
徐五拍她一下,“难道想食言而肥不成?快点,把护甲戴好,安心给我做绿叶就是。”
七姑娘被京城才女贺芳芸称赞,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羞涩的谦虚了两句。这边沈寄和徐五也在下人伺候下把护甲戴好,双双落座琴椅。
却有下人捧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过来,说是夫人给七姑娘的埙。原来方才这埙一吹,喜气洋洋的氛围一下子被渲染出来,而且技艺确实很好,屋里一众太太便都赞了几句,又问是谁,怎么从前没听过。知道是七姑娘,又夸了几句林夫人就是会调教人,让她很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