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寻到了剑,可能借我一观?”楚子苓并没把心中思绪表露,只如此一问。
田恒没料到她会这么问。这女子对他可是有救命之恩的,大可以向他讨个承诺,甚至让他留下看家护院,保自身安危。可是她全没有如此想,只是想看一看那“名剑”。这份豁达,怕是比不少男子都要强上数分。
于是,田恒也笑了:“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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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芈的病果真好了?那巫医又回了郑府?”连问两句,端坐主位的男子,已皱起了眉头。他年不过三旬,身材高大,面容堂堂,唇上两撇短髭,更显持重,正是宋大夫华元。
身为宋戴公之后,太宰华督之孙,华元也是宋败之后,方才入楚为质。只是跟那郑国公孙不同,华元称得上交友广泛,长袖善舞,颇得楚国卿士信重。
不过此刻,他面上神情可不好看。
“正是如此。”下面跪着的亲随小心道,“那大巫只花半月就治好了季芈,还不愿留在公子罢府上,执意要回郑府。”
“倒是好手段。”华元冷笑一声。
宋郑两国不睦已有百余年,他还曾在战场上,被郑人擒住,仇怨更是颇大。华元并不是什么大度之人,自不愿看郑公孙凭着区区巫医,压在自己头上。可惜之前因为送名琴“绕梁”,恶了公子罢,此刻离间怕都使不出来,要如何才能让郑公孙失去这个强援呢?
只是思量片刻,华元便道:“备车。吾要拜访司马。”
楚国司马,正是楚王之弟,公子侧,也是华元在楚国关系最亲近之人。当初公子侧奉王命伐宋,围城数月。求不来晋国强援,宋人断粮,使得城中易子而食,析骸而炊,惨不忍睹。被逼无奈,华元亲自夜探敌营,持刃威胁公子侧,吓得他再三盟誓,劝谏楚王,最终令楚军退兵,并让楚王盟誓“我无尔诈,尔无我虞”。
不过此事之后,公子侧倒是颇为欣赏华元的胆气和诚实,与他交好。因而华元想要施展手腕,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
很快,车便来到了司马府,没料到华元会来,公子侧颇为惊讶,亲自迎了出来,笑道:“华子匆匆登门,可有要事?”
这话,颇有些调侃之意,然而华元面色郑重:“确有要事,想同子反商量。”
听到这话,公子侧也正色起来,请华元来到正堂。坐定之后,华元问道:“子反可知公子罢爱女季芈?”
听他一说,公子侧便反应过来:“你是指季芈回魂之事?病了三载,好不容易驱了鬼邪,吾那侄儿欣喜若狂啊。”
不过这事,明明是喜事,何至让他登门?面对公子侧有些疑惑的目光,华元叹道:“子反有所不知,这能御鬼神的大巫,却是个闲不住的。来楚数日,便治好了病患,不止公子罢家中的季芈,还有许右御、孙监马、景廷理等诸家眷属,若是一直如此,岂不可惜?”
可惜什么?公子侧只是一思索,突然就明白过来:“此巫竟不挑病患吗?”
这几家虽都是卿士,但是品级不同,那巫者竟然不挑,就这么一路看了下来。若真如此,该有多少人求到门前?楚国这等大国,门第分明,如此乱来岂不有失体统?
华元唇边露出了笑容:“这只是其一。吾闻君上贵体有恙,恰巧来了这么个神巫,岂不是为吾王所备?不如把她招至宫中,转为公族诊治……”
“有理!”公子侧立刻抚掌赞道。他那王兄,如今年岁也不小了,也传出过几次患病的消息。如果真能送一个大巫入渚宫,非但王兄,整个楚国公族都受益匪浅,岂不一举两得。
至于那巫者,不过是郑国质子寻来的。若王兄有命,他还敢不奉上吗?
“多亏华子提点,吾这就入宫,启禀君上。”公子侧满心都是邀功的欢喜,看华元的眼神,又亲热了几分。
华元也是含笑应答,心底却着实松了口气。不管那巫医本事如何,只要进了宫,就是楚王之人。楚国重巫,而楚王正是群巫之首,有“巫长”之称。任是什么巫,都要对楚王俯首听命。如此一来,谁还记得郑国那公孙?
何况,大巫就无失手的时候吗?面对卿士,和面对公族,截然不同。万一失手,可不是每个人都像公子罢那样好说话的。
而他只是一计,就除了隐患,得了嘉许,说不定还能弥补当初献“绕梁”时惹来的不快,实在是一举数得啊。
心思急转,华元唇边的笑容,也越发诚挚起来。